金玉碎 二(第2页)
阿沈背对着她,摇摇头,“小姐,我们做奴婢的没人伺候,许多人也舍不得那个药钱,都在硬抗,好得慢些。”
“你去给她们抓点药,就用我抽屉里攒的钱。”
阿沈忙碌的手顿住,她本就爱哭,百感交集下眼睛红了。
她转身跪坐在床边,抓着孟湘湘滚烫的手。
掌心热得像烙铁,指尖却又像冰。
阿沈道:“小姐,病的人多,都抓药,您攒的钱就没了。”
“我平时就喜欢买些首饰,也够用了,给他们花去。”
这些话阿沈猜到了。
她知道孟湘湘会这么说,也知道孟湘湘不会因为钱计较,可她还是要问。
她不信这世上有在意下人病痛的人。
可孟湘湘在意,她对人的仁义是均匀的,播撒在每个人身上,不偏颇一点。总是看人先看最后那个字,无论是“下人”还是“贵人”,都是人。
“小姐,我们是下人,您不必这样对我们。”
孟湘湘周身酸痛,换了个姿势道:“什么下人丶上人,不都是人吗?我教你个词,你学着点。”
她张张嘴,看阿沈那全是泪痕的脸,突然说不出口。
她本想教:人人平等。
可这个时代,於阿沈,明白平等真的是好事吗,无非是让她生出落差罢了。
到最后,她闭上眼,“算了,改日再说,我先睡会。”
门扉响动,再微微睁开眼的时候,阿沈已经出去了。
孟湘湘咳嗽两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看夕阳从门缝中洒进来,照得空气中的灰尘都闪闪发光,清晰可见。
悲凉感油然而生。
不平等的时代,连知晓平等都是一种罪孽,殊不知身份命运从娘胎里就决定了。她在阿沈眼中是贵人,黄金宫的诸位亦是她的贵人。倘若不能尽快回家,不知何年何月,她也会向某个贵人低下头颅。
可她不愿。
她仍想维持二十一世纪女孩的正常三观,不想被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腐蚀掉。
偶有鸟声,孟湘湘艰难翻起身,想看看院墙外面的世界。
她只是昏昏沈沈,勉强可以下床。推开院门,恰好一片橘红下,可以看到绵延层叠的宫城。
像是座金山耸立,飞阁流丹,光芒闪烁。
又像是金色的江河。
封建王室用寸寸金砖筑起权力的象征,将人和人的身份隔绝起来。
宫城之内,夜夜笙歌,又怎知外面民生疾苦。
悲从中来,孟湘湘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突然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放眼暮江千顷,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
无处落征鸿,她哀飞鸟,她即是飞鸟。
夕阳之下的是黄金瓦,王府门前的是离愁。
门口的郑子潇听见这声轻叹,脚步停了下来。
处在离愁之中的孟湘湘一侧头刚好看到他,先是欢喜,然后快速躲进门后,把门合严实。
“湘湘?”
隔着门,清冷关切的声音传来。
孟湘湘贴着门,有些头痛,顺着冰凉的门面滑坐下去,“你别过来,我病中会传人。”
“别怕。”
他们之间好像总是在劝对方别怕,仿佛谁退却一步,都会因为懦弱错过。
孟湘湘慌乱道:“我……我衣衫不整,不能见人。”
外面安静了会,良久才飘来一声轻叹,“好,我隔着门,你开条缝。”
“做什么?”
“给你拿了糖,药后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