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红裳 五(第3页)
穆王擡起头,眼角皱纹像是裂痕。
“臣恨,一恨父子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不能再见;二恨同室操戈,疑虑四起,不能相信;三恨长陵百姓饱受战火,河山动荡,不能团圆。”
声声泣血,字字却又忠心。
有那么一刻,庆和帝觉得自己动摇了。
暑气蒸腾,卡在兄弟间的那层冰,终於有融化的迹象。
穆王出宫,带回一道圣旨。凭圣旨,郑子潇带人在兰台长驱直入,打开大狱身处那道阴晦的门。
念及上次孩子伤重,他特意请医官张佩同往。
扶明查遍兰台,拱手对郑子潇汇报道:“哥,没这号人。”
郑子潇微微皱眉,问张佩,“她身上的伤势如何?”
“手怕是废了,针线都做不了。”
周遭人多,郑子潇只好脱下外袍给小孩披上,蹲在她跟前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乌……乌珍儿,家住延北。”
郑子潇身形一怔,避开众人低声问,“你父亲可是叫乌伯达?”
“是……我爹爹死了,我是逃到代洲,被兵捉走。贵人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声音稚嫩沙哑,字眼都说得破碎,唯独思绪清醒理智。
郑子潇咬牙,骤然起身,拔出扶明的佩刀,将孩子身上的枷锁劈断。
他把小孩抱在怀里,一点都不让其馀人看见。
姚儋横身挡住去路,“此人是代洲战俘,你不能带走。”
“姚大人,名册上查无此人。”
“战俘繁多,这孩子不肯招供,名册自然不能记。”
郑子潇并不同他纠缠,错身扬长而去。
推开大狱门的那一刹那,怀里的孩子被光照得发抖。她身上的血迹蹭到郑子潇干净的衣袖上,凉丝丝道:“贵人哥哥,我把您衣服弄脏了。”
郑子潇不看自己的衣衫,踏过红纹烈火地面走出去,“没事,不脏。”
“贵人哥哥,我知道有些事不能言说,珍儿什么都没说。”
“已经安全了,有什么等你休息过再说。”
他语气温柔,带着安抚,乌珍儿才乖顺闭上眼。
恰如当年,穆王一手救起他,带他脱离尸山血海。
姚儋的声音响在身后,“郑子潇,她只是个代洲的战俘,怨不得兰台。”
“名册既无此人,许是流民太多出了纰漏。姚大人不必担心,这孩子王府自会照拂。”
“你做不了官的。”
姚儋口不择言,权力的丝线被郑子潇拨动,到最后竟说出这样的荒唐话。
他往前跄步,断断续续道:“你的出身做不了官,你的身世也娶不了延成侯家的小姐,你到底图什么?”
“不知道。”
郑子潇身影停在兰台门口,被几株兰花草晃了眼。
图什么呢,郑子潇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算是图一个救赎吧,我想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他抱着孩子离去,身影如松如竹,消失在兰台门前。
姚儋不自觉移眼看着自己身上的官服,浪纹双鱼与兰草交错,兰台高悬,他竟第一次问自己的心。
郑子潇图问心无愧,他自己又图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