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红裳 五(第2页)
“你太小看鹧鸪山那位了,白绫一勒,隔日报官说王少夫人畏罪自尽,也算是平了百姓的怨气,与你王家这场姻缘也是善终。”
“我会下地狱的……”王奇希惊惧过度,喃喃道。
怡王却摇头,“哪个想成大事的人,不会下地狱呢?”
待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后,月升楼前,又出现一枚鹧鸪锁。
疫病来得快,想驱散却举步维艰,乞巧末了,城内繁琐事务不断,延西战事又吃紧。每日朝会,大臣们吵如斗鸡,庆和帝听得也头疼。
这日朝会吵的是千蓝阁一事。
散朝后,庆和帝在玿阳殿歇息,满眼黄金璀璨徒生燥热,身上的龙袍更是让他窒息。
玿阳殿有面镜子,庆和帝立在镜前端详自己,想起儿时穆王教他的话。
“观镜如观心,观人亦观己,乐闻警戒,逆耳之谏必听。”
那时他从不在皇位候选之列,却也被兄长仔细教诲。可见周学真正直如松,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暗中揣测。
再放眼当今长陵,又有几人敢说逆耳之言,说到底还是周学真一人。
许文端着成山文书进来,庆和帝揉揉眉心,示意他放在一边。
“陛下,穆王爷在殿外求见。”
庆和帝闷声道:“允了。”
他再看穆王端正跪拜行礼的模样,青葱少年时不再,心里隐隐发酸,便也让他起身。
“陛下,臣有事请奏。”
“说。”
穆王垂眼,朗声道:“臣恳请陛下收缴千蓝阁。”
仍是为了千蓝阁一事,朝堂上已经吵翻天,下朝他又要提。
只是这次,穆王与庆和帝的想法难得相符。
庆和帝不动声色,说道:“你可知城中有多少福川信徒?”
“臣明白,只是两国交战,福川法门包藏祸心,实在容不得。”
“倘若那些信徒闹起来又该如何?”
穆王面色坚定,“微臣想,安抚为先,教化为后。”
“愚民如何教化?”
“陛下,鬼神之说素来虚妄,如今福川国富力强,人人都有书读,自然人才辈出,而长陵学堂却多数供世家子弟,穷人想读书难如登天。化解百姓心中的愚钝,教化他们学知识,无知少了,自然不依赖福川法门。”
“你说的倒容易。”
穆王提起衣摆,长跪下去,“陛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臣愿为陛下鞋履,替陛下丶替长陵一步步走下去。”
庆和帝扇动嘴唇,到最后没出声。
良久,他扬起抹自嘲的笑。
周学真果然是明君的根骨,不像自己,登基两年,焦头烂额。
他手指微微敲着椅背,“那些福川小僧何以处置?”
“遣送为先,羁押第二,依情处置。”
“三公均上书言,福川妖僧悉数处斩。”
穆王心底一沈,却不想庆和帝换了个话头,“兄长,朕如今唤你兄长,是望你真心对长陵。”
“臣不敢有二心。”
镜中倒影越发刺目,庆和帝心中矛盾一片,突然觉得盲目猜测无意义,他只想问个真心话。
“兄长,朕问你,归国之时,心中可有恨?”
“有。”
“恨什么?”
凡臣子觐见,需躬身颔首,不可擡头仰见天颜,可这一年来在龙椅上的权力制衡撕扯着庆和帝,他站起身,对穆王道:“兄长,你擡起头望着朕,如实说。倘若有一句虚言,朕便将你拆骨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