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历史(第3页)

他走到那座宏伟的神庙前,三角楣上的神只雕像轮廓模糊,眉眼处像是被浓雾笼罩。穿白袍的祭司捧着祭品从神庙里走出,衣袍的褶皱在光影里流动,他与江澄夜擦肩而过时,江澄夜甚至能闻到祭品上香料的气息——那气息也是虚幻的,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甜腻,像记忆里被篡改过的味道。

远处的维苏威火山在天际线上若隐若现,山顶的云雾泛着诡异的橘红色,却没有丝毫压迫感,反而像一幅画里被不小心涂错的色块。

江澄夜望着那座山,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虚化的石板路,忽然明白这庞贝城的真相——它不是历史的重现,而是记忆的残骸。

是沙漠古城崩塌时那两个字勾起的回响,是他意识里关于覆灭的所有想象,交织成的一场镜花水月。

海风卷着虚浮的喧嚣掠过,穿长袍的人们依旧在街道上往来,红瓦的屋顶在虚幻的天光下明明灭灭。江澄夜站在这片热闹的空无里,看着这座用记忆碎片拼凑的城池,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连“庞贝”这两个字,都成了虚幻的符号。

甜腻的香料气息还未散尽,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海风的咸湿被一股灼热的硫磺味取代,虚浮的红瓦屋顶开始剧烈震颤,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摇晃。江澄夜抬头,只见原本朦胧的天际线裂开一道缝隙,赤红色的岩浆如同挣脱束缚的巨龙,从天上奔涌而下,在虚空中拉出一道道灼目的光痕。

庞贝城的喧嚣瞬间凝固。

穿长袍的人们脸上的模糊轮廓第一次变得清晰,却只剩下惊恐。有人手指着火山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尖叫,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空气灼穿,只能徒劳地张合着嘴。市集上的陶罐凭空碎裂,橄榄油与谷物混着虚幻的液体流淌,却连一丝水渍都未曾留下。

风沙——不,是火山灰,带着灼热的温度从空中倾泻而下。它们不是实体,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无数细小的火焰,在廊柱、屋顶、人们的衣袍上滚动。神庙三角楣上的神只雕像被火山灰覆盖,轮廓迅速模糊,仿佛正被无形的手抹去。

江澄夜站在街道中央,火山灰穿过他的身体,没有带来疼痛,却让他恍惚间闻到了沙漠古城崩塌时那熟悉的焦糊味。

他看着穿白袍的祭司扔掉祭品,朝着与火山相反的方向狂奔,长袍的下摆被虚幻的风掀起,却跑不过岩浆蔓延的速度——赤红色的光痕漫过他的脚边,祭司的身影在光影里扭曲了一瞬,随即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火山灰中。

逃亡开始了。

人们像没头的苍蝇般在街道上奔窜,孩童的哭声、器物的碎裂声、建筑坍塌的轰鸣,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喧嚣。

可这喧嚣是失真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听起来沉闷而遥远。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往城门的方向跑,脚下的石板路突然崩裂,她和孩子的身影一同坠入裂缝,没有惨叫,只有两道光影在黑暗中迅速湮灭。

宏伟的神庙开始倾颓,廊柱从中间折断,带着虚幻的烟尘砸向地面,却没有激起任何碎石。三角楣上的神只故事彻底被火山灰吞噬,只留下一片模糊的黑。市集上的摊位连同鲜活的货物一起融化,像被烈日晒化的蜡像,渐渐与地面融为一体。

江澄夜朝着海岸的方向走去,火山灰不断掠过他的眼前,视线里的一切都在褪色。

奔跑的人们一个个消失,有的被岩浆吞没,有的被坍塌的建筑掩埋,有的则在绝望中停下脚步,任由火山灰将自己覆盖。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惊恐、痛苦、不甘,这些表情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就像有人用最细腻的笔触,在即将燃尽的纸上画下了这场覆灭。

城门处,最后几个幸存者正试图登上停在岸边的船。可海水突然变得沸腾,赤红色的岩浆注入海面,掀起滔天的蒸汽,船只在虚空中摇晃了几下,便连同船上的人影一起,化作了一串气泡,破灭在蒸汽里。

海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火山灰。

整座庞贝城都在下沉,红瓦的屋顶、石砌的墙壁、喧嚣的街道,都像被无形的嘴吞噬,一点点沉入黑暗。最后剩下的,只有维苏威火山依旧在喷发,赤红色的岩浆与黑色的火山灰交织,在昏暗的天幕下绘出一幅狰狞的画。

江澄夜站在一片虚无的边缘,看着这座以“庞贝”为名的城池彻底消失。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火山灰落地的“沙沙”声,轻柔得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他忽然想起沙漠古城崩塌时那声沉闷的巨响,想起“庞贝”二字在风雪中一闪而过的灼痕。原来两场相隔千年的覆灭,连落幕的姿态都如此相似——都是无声的,都是虚幻的,却都在他的意识里,刻下了同样的沉重。

火山灰渐渐平息,眼前的一切重归混沌。江澄夜站在这片空无里,仿佛又回到了古城崩塌的那一刻,回到了草原的风里,回到了村落的铜锣声中。

所有的场景都在轮回,所有的覆灭都在重演。

江澄夜皱起眉,他不知何时再次矗立在了大漠的中心,而眼前一切,陡然豁然开朗。

“醒了?血夜……”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

再睁开眼,江澄夜心神大定。

那一头金发,象征着最强原初的回归。

“早安,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