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十全煞1

我们村有个祖传的恐怖规矩:横死之人十日内需凑齐十具尸体陪葬,否则夜夜回魂。

村长儿子淹死第九天,只凑齐了九具尸体。

第十夜,爹将我推进挖好的土坑:“阿九,爹养你十年,该报恩了。”

泥土倾泻而下,窒息中我听见坑外九具尸体爬行的窸窣声。

爹的铁锹突然停了。

我抬头,看见他身后站着九个浑身泥泞的身影。

槐花浮肿的手搭在爹肩上:“第十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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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像垂死野兽的呜咽,卷过黑水村嶙峋的乱石和低矮歪斜的土坯房,裹挟着陈年土腥与若有若无的尸腐气,钻进每一个缝隙,缠绕着每一缕呼吸。

村子蜷缩在巨大山影的褶皱里,阳光吝啬,湿冷深入骨髓。在这里,死,尤其是横死,不是结束,是更大恐怖的开始。

老辈人传下的规矩,刀一样刻在每个人的骨头缝里:横死鬼怨气冲天,七日内若凑不齐十个新死的魂儿给他“垫脚”、“开路”,他夜里就得自己爬起来,一个一个去勾魂凑数。

勾满十个,才算罢休。这叫“十全煞”,无解的死局。

栓柱就是那个横死的。村长的独苗,壮得像头小牯牛,却在三天前一头栽进了村后那口深不见底的老水潭——“鬼见愁”。

捞上来时,浑身泡得发白肿胀,皮肤绷得发亮,像只吹胀又漏了气的猪尿泡,口鼻里塞满了腥臭的黑泥。

村长李老栓抱着儿子那身湿漉漉的寿衣,哭嚎声撕心裂肺,在逼仄的山谷里撞来撞去,撞得整个村子都在恐惧的冰水里下沉。

我家那盏豆油灯的火苗儿也跟着抖,在烟熏火燎的土墙上投下爹、娘和我三个巨大摇晃的影子,像三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皮影鬼。

我爹王结实蹲在冰冷的门槛上,枯瘦的脊梁弯成一张弓,旱烟锅子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比村口磨盘还硬的脸。

他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只有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娘刘金凤缩在炕角最暗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剪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身体筛糠般抖着。空气凝滞,除了爹吸溜烟嘴的嘶嘶声,就是我牙关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

我叫阿九,十岁,村里人都这么叫,因为我前头八个哥哥姐姐都没活过周岁。我是爹娘最后剩下的一根独苗,也是他们嘴里“多出来的一口饭”、“讨债的鬼”。

“栓柱……走了三天了。”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枯枝上的叶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的黑夜,“‘十全煞’……只差一个了。”

我爹没吭声,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在烟锅明灭的火光里,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狠绝。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死死抱住自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不敢再看爹的脸,也不敢看门外那片吃人的黑。

死亡的脚步,带着水潭底淤泥的腥臭,一夜重过一夜地踏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