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十全煞5(第3页)

 九具尸体,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无声地躺回了它们的位置。

 洼地中央,翻涌的黑雾似乎凝滞了一瞬。栓柱那肿胀的身影轮廓,在黑雾中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浓烈的怨毒和不甘,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我的精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唯一还“空缺”的那个土坑——爹刚刚栽进去的那个,以及,坑边挣扎出半个身子、死死抓着铁锹的我!

 冰冷的杀意如同无数根针,瞬间刺遍我的全身!栓柱的怨魂,还没有平息!“十全煞”……还差一个!那个坑,必须填上!

 爹的坑是空的!他刚被槐花拉进去,那坑……那坑里只有爹的尸体!它不算“新死之魂”的坑!栓柱要的,是第十个“活桩”填进去!是我!

 极致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但这一次,绝望中却迸发出一丝疯狂的念头。我看着那九具安静躺在各自坑中的尸体,又看向洼地中央翻涌的怨毒黑雾。一个模糊、大胆、近乎亵渎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脑海。

 “十全煞……十全……”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语,沾满泥血的手猛地抓住铁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它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冰冷的铁锹入手沉重,却给了我一丝虚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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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看那恐怖的黑雾,也不看坑里爹的尸体。我拖着疲惫欲死、冰冷僵硬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爬到爹栽进去的那个土坑边缘。坑不深,爹蜷缩的身体静静躺在坑底,像一截枯朽的树根。

 我高高举起沉重的铁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第一锹冰冷的泥土,铲进了埋葬着爹的土坑!

 泥土砸在爹毫无生气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噗声。

 “爹……你填的坑……”我嘶哑地低吼着,声音在空旷死寂、只剩下黑雾翻涌的洼地里显得格外诡异,“……儿子……替你……填上!”

 一锹,又一锹。泥土倾泻而下,迅速覆盖了爹干瘪的身体,覆盖了他那张凝固着悔恨与痛苦的灰败脸庞。

 我的动作机械而麻木,手臂酸痛得仿佛要断裂,每一次挥动铁锹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和肺部的灼烧感。但我没有停。

 汗水混合着泥血从额头滚落,流进眼睛,一片刺痛模糊。我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只知道重复着挖掘和填埋的动作,将爹,这个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人,这个最后给了我一丝生路的人,深深埋进他自己选择的归宿。

 当最后一锹泥土覆盖平整,将爹彻底掩埋在那属于槐花的土坑之下时,洼地中央,那翻涌不休、散发着无尽怨毒的黑雾,猛地剧烈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滚油!

 栓柱肿胀的身影在黑雾中疯狂地扭曲、拉伸、咆哮!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从黑雾中心传来,洼地里弥漫的阴气、血腥气、死亡气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着黑雾倒灌而去!

 九具尸体躺着的土坑上方,无声地升腾起九缕极其稀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残存的执念,被那强大的吸力牵引着,投向翻涌的黑雾中心。

 黑雾的沸腾达到了顶点,然后,猛地向内一缩!

 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气泡骤然破裂!

 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洼地中央,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焦黑印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潭水腥气。

 风,不知何时停了。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鲜血和死亡浸透的乱葬岗洼地。月光惨白,冷冷地洒在九个微微隆起的新坟包上,洒在那些凝固的蜡像、散落的残肢和尚未干涸的血泊上。

 也洒在我这个跪在爹的新坟前、浑身泥泞血污、如同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幸存者身上。

 洼地里,再没有第十个坟包。只有九个。

 我赢了?我填上了爹,填上了第十个桩?还是……爹用他的命,加上我疯狂的举动,最终歪打正着地……填满了那“十全煞”?

 我不知道。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我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凉风拂过我的脸颊,带来些许痒意。我艰难地睁开被泥糊住的眼睛。

 天,蒙蒙亮了。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透出一点惨淡的微光。洼地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昨夜的血腥与恐怖,如同一个遥远而荒诞的噩梦。

 我挣扎着,用那把沾满泥血、沉重无比、此刻却如同拐杖般支撑着我的铁锹,艰难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胸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踉跄地站直,环顾四周。

 九个微微隆起的土包,沉默地排列在洼地里。爹埋在那个属于槐花的坑里,上面没有标记。其他的尸体……石磨、黑锁、白烛……都安静地躺在各自的坑中。

 洼地里还散落着凝固的蜡像、散碎的骨头和几滩暗红色的血泊,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那些幸存的村民……早已不知逃向了何方。偌大的黑水村,在惨淡的晨光中,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场,死寂无声。只有远处几间破败的土坯房,歪斜地立在山坳的阴影里,像沉默的墓碑。

 我拄着铁锹,一步一挪,艰难地向着村口的方向走去。脚下是冰冷的、沾着露水和血污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感觉背上沉甸甸的,仿佛有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在注视——来自那九个新坟,也来自身后那片死寂的村庄。

 路过村口时,那盘废弃的巨大石磨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中。磨盘边缘,还残留着大片暗红发黑、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和碎肉,无声地诉说着李老栓最后的结局。

 我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拄着那把沾满亲人泥土和鲜血的铁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踏上了离开黑水村、蜿蜒没入山岭深处的那条布满碎石的小路。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前方模糊的山路轮廓。山风依旧呜咽,吹过裸露的岩石和枯黄的野草,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身后,黑水村那低矮歪斜的轮廓,在惨淡的晨光里,渐渐缩小,最终隐没在层叠山峦的巨大阴影之中,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疤。

 我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目光掠过那片埋葬了一切的山坳,最终落在自己沾满泥污和暗红血痂的手背上。那上面,不知何时,悄然印着一个浅浅的、冰冷的、带着水痕的指印——大小形状,像极了槐花那只浮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