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听风驿·风为媒
离开沉水镇时,忘川河的水面还浮着碎光。阿芷的两生草朝着北方倾斜,草叶上沾着的水汽被风一吹,竟凝成细小的冰晶——越往北走,空气越干燥,风里裹着砂砾的气息,连阳光都变得烈了许多。
走了五日,荒原尽头浮现出一片起伏的沙丘。沙丘之间,立着座孤零零的土黄色建筑,像块被风沙啃剩的骨头。建筑的墙是用夯土砌的,墙面上布满了细密的孔洞,风穿过孔洞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这就是听风驿?”张木匠用袖子挡着风,木鸢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瞅着跟被埋了半截似的,哪有半点驿馆的样子?”
刚走近驿馆,就见个瞎眼的老驿卒坐在门口,手里摩挲着块锈迹斑斑的铜铃。铜铃上刻着“传声”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是来托风带话的?”老驿卒耳朵动了动,“可惜啊,风早就带不动话了。”
他指了指驿馆的墙,那些孔洞里竟塞着黑色的细沙,风穿过时,呜呜声里混着“滋滋”的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风声。“前阵子开始,墙里钻进来些‘噬声蚁’,专啃风里带的话。有人托风给远方的儿子捎句平安,风刚钻进墙洞,就被蚂蚁啃成了碎响;还有商队想报个平安,话到了驿馆,就只剩一阵乱风。”
吴仙伸手触碰墙面,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孔洞里的黑沙竟顺着指缝往上爬,像要钻进人的耳朵。“这些蚂蚁……在吞声音里的念想。”他催动念归幡,幡面的星纹扫过墙面,黑沙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蚁影,它们的翅膀上沾着细碎的光斑——那是被啃碎的话语残片。
阿芷的两生草忽然缠上老驿卒的铜铃,草叶抖动着,竟从铜铃里抽出一缕淡青色的风。风里裹着个模糊的声音,像个女子在说“娘等你回家”。“草说,这铃里还藏着半句没被啃完的话。”阿芷轻声道,“是三年前,有个姑娘托风带给家里的。”
老驿卒的手抖了抖,铜铃发出清脆的响:“那姑娘是往北寻夫的,丈夫在鸣沙原的商队里当护卫。她的话刚送出去半个月,商队就遇上了沙暴,再没人回来过……”他摸了摸墙面的孔洞,“打那以后,驿馆的风就开始变味了,像是总在哭。”
众人跟着老驿卒走进驿馆。馆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木桌,桌腿都陷在沙里。正中央的土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陶瓮,瓮身上刻满了螺旋状的纹路,像无数缠绕的风。瓮口塞着团黑沙,连风都透不进去。
“这是‘聚风瓮’,”老驿卒解释道,“听风驿的根就在这儿。三百年前,第一批穿沙漠的商队怕走散了,就请修士造了这瓮,能把四面八方的风聚在一块儿,让风带着话跑。可现在……”他敲了敲瓮身,发出沉闷的响,“瓮底裂了,风聚不住,话也存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