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 缝字巷·针魂

风裹着染字坊的靛香往东南去,到了巷口就收了势,变得细绵起来,像无数根刚拆封的丝线在檐下绕。

缝字巷比想象中更窄,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两侧的土坯墙爬满了牵牛花藤,藤叶间垂着些半旧的布片,风一吹就轻轻撞,发出细沙擦过绸缎般的窸窣声。阿芷的两生草往巷深处探,根须缠着的布角突然绷紧,草叶映出细碎的针脚,像无数个小箭头在指方向。

吴仙握着念归幡,幡面上缝字巷的星纹正泛着银白的光,比染字坊的靛青更密,指尖触到,能觉出细密的震颤,像针线穿透布帛时的轻颤。他抬眼望,巷两侧的屋檐下挂满了晾晒的衣衫,有孩童的虎头帽,有妇人的围裙,有老汉的布衫,每件衣裳上都缝着字——“安”字用藏青线缝在帽檐,针脚圆钝,像是怕扎着孩子;“暖”字用绯红线绣在围裙角,线脚里还缠着半根棉絮;“健”字用粗麻线钉在布衫后心,针脚歪歪扭扭,却钉得极牢,像生怕被风刮掉。

“老妇人原是巷尾的缝补婆。”墨渊的镇山链在腕间轻转,链环相碰的声音细了许多,像线穿过针眼,“三百年前兵乱时,她的小儿子被征去打仗,临走时没带够衣裳,她就每天坐在巷口等,见人路过就问有没有旧布,说‘缝块布在衣上,就当我摸着他了’。后来染字坊的老染匠送了她些染坏的布,她就把布上的字拆下来,一针针缝进衣衫里,说‘字在衣上,衣在人身上,走多远都带着家的针脚’。”

三人顺着青石板往里走,巷壁上嵌着些生锈的铜针,针尾还缠着半截线,是当年老妇人随手别在墙上的。阿芷踢到个掉在地上的针线笸箩,竹篾编的箩筐已经朽了,里面盛着些各色线头,有根靛蓝线缠着块“盼”字布角,正是染字坊那匹紫布上的——线在布角打了七个结,结与结之间的距离,刚好是孩童手指的长度。

“她缝字从不量尺寸。”吴仙蹲下身,指尖拈起根缠着“念”字布丝的棉线,线头上还沾着点米汤,是浆线用的,“我师父说,她总把布字贴在胸口比量,说‘心在哪,字就该在哪’。有次给刚丧母的小娃缝‘娘’字,她把布字缝在娃的贴身小褂里,针脚全藏在布纹里,说‘不能让字硌着娃,就像娘的手,总得轻轻的’。”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往上一挑,链尖指向巷深处的一扇木门,门楣上挂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后心缝着个“归”字,用的是褪色的红丝线,线脚里凝着层薄盐——是汗水浸的。链尖触到“归”字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院里的石桌上摆着个未缝完的襁褓,褓角铺着块染字坊的“春”字布,布上已经起了细密的针脚,像刚发芽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