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 缝字巷·针魂(第2页)
幻象顺着门缝漫出来:老妇人正坐在石凳上,背已经驼得像张弓,左手按着布,右手捏着针——她的指关节肿得像核桃,是常年捻针磨的,指腹上全是针眼,有的还在渗血珠,滴在“春”字布上,晕出小小的红痕。她却顾不上擦,只是把线在舌尖抿了抿,说:“线得润润,针脚才不僵,娃穿着才舒坦。”
“她缝字总往线里掺东西。”吴仙走到石桌前,指尖抚过那个襁褓,布面还留着体温般的温软,“掺过灶心土,说‘沾点烟火气,字能像家灶一样暖’;掺过晨露,说‘带点清润,字能像井水一样甜’;有次缝‘寿’字给病危的老汉,她把自己的白发剪了些,混在棉线里,说‘掺点老骨头的气,字能扛住病’。”
念归幡突然轻颤,银白的光晕化作细密的线网,顺着衣衫的纹路漫过整条巷子。被线网扫过的衣字突然鲜活起来,映出无数个缝字的场景:有次缝“别”字给远行的货郎,她在字的四周缝了圈回形针脚,说“走再远,针脚都牵着回头路”;有件缝着“念”字的布衫被暴雨淋湿,她就把衣衫贴在胸口焐干,说“布湿了没事,字心不能凉”;她的眼睛花了后,就摸着布纹下的字影缝,针扎偏了就拆了重缝,拆得布都起了毛边,说“针脚歪了没事,情意得正”。
幻象里的老妇人总在巷口支个小炭盆,盆边堆着些缝坏的布片——都是她觉得针脚不够暖的。有块缝着“亲”字的红布,她没舍得扔,说“这针脚里裹过娃的奶味,留着给新布当样子”。有年大雪封了巷,她怕染字坊的老染匠冷,就把自己缝了“暖”字的棉袄送去,棉袄里子缝满了碎布字,说“字多了,暖就挤不住,能漫出来”。
她缝到第十九个年头时,手指已经握不住针,就用牙咬着线穿针,线穿歪了就吐掉重穿,穿得嘴角全是线头,说“手僵了没事,嘴还能动,字就缝不断”。有个瞎眼的绣娘来求“明”字,说想缝在枕头上,老妇人就把“明”字缝得比平常大两倍,针脚凸起来,说“摸着能觉出笔画,就当看见了”。
“她缝的衣衫,有两千一百五十六件。”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件“归”字布衫转了圈,链光落在针脚处,渗出些透明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出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妇人临终前就躺在这院里,怀里抱着件缝了‘家’字的小褂,那是她等了十九年的小儿子的衣裳——儿子没能回来,她就把‘家’字缝得密密实实,说‘字缝满了,就像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