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拓字纸·竹韵(第3页)

 幻象里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老纸匠弥留时的模样。他的头歪靠在竹架上,像靠着老友的臂弯,右手的麂皮掉在脚边,左手还捏着张半干的纸,嘴里气若游丝,却还在念:“竹要韧,像念想;纸要薄,像光阴……”风从竹林穿进来,吹得所有拓字都响起来,像无数张纸在轻轻抖。

 晨雾漫过溪谷时,竹香混着墨气的清苦更浓了。阿芷蹲在那只砚台前,把半块干墨放进砚里,上面盖了片从“念”字拓本上撕下的残角:“草说这些拓字在等,等有人把它们捧在手里读……不读也没关系,溪水会带着纸页流,落在田埂上,长出会说话的字。”

 吴仙伸手握住念归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素白的光,带着竹纤维的柔韧与墨色的沉郁,星纹里淌着竹帘晾纸的簌簌声、石臼捣浆的咚咚声、风穿竹林的沙沙声,还有无数声被晨露裹住的“往轻里拓”。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铭记,拓在纸上的魂,带血的墨,含泪的纸,都是它们的漂泊。

 “往东北走,是刻字崖。”墨渊望着竹林外初升的日头,阳光落在纸卷上,把素白的字染成了金,像无数个字在纸上醒过来,“我师父说那里有片山壁,三百年前有个老石匠,常来拓字纸收废拓,把纸上的字刻在崖上,说‘纸会烂,石能存,字总得嵌进山里,才算真的定’。”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东北,草尖的纸角被风吹起,在空中拼出个模糊的“刻”字,字影被风托着往东北去,像无数把刚磨好的凿子在晨光里闪。

 吴仙握紧了念归幡,幡面上刻字崖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石质的坚硬,像经了千锤的青灰。他知道,那个老石匠定是把所有的沉劲都凝进了凿子里,每一道刻痕都裹着不肯动摇的重,等有人抬头时,就一字字地立起来。

 拓字纸的风还在竹林里绕,卷着那些没拓完的字的影子往东北飘,像是老纸匠的麂皮,在为他们拭尘。溪上的拓字还在微微晃,墨色浸出的沉郁,像在催着:“轻些,再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