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铸字钟·火魄(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轻颤,链尖往泥屋最里的铁架一点,架上挂着口残钟,钟上铸着“唤”字,最后一笔拉得极长,像道火线在牵什么。链尖触到残钟时,屋里突然飘出股旧味,味里裹着片模糊的火影:老铸匠正就着炉火浇范,鬓角的汗珠落进火里炸出火星,背上搭着块浸了井水的麻袋,袋角冒着白汽——是他为了赶在冬至前铸完“唤”字钟,给山里迷路的猎户,守了十个通宵,掌心被铜水溅出的燎泡连成一片,却用指腹敲着钟坯笑,说“范要匀,火要烈,字才喊得出声”。

“他后来用自己的指血调了铜水,补在‘唤’字的缺口。”吴仙取下残钟,指尖触到钟体,钟面烫得像炭火,“唤”字的捺画处果然藏着层与周围铜色不同的暗红,像凝住的血铁,“我师父说,他的眼睛被炉火熏得昏花,就把耳朵贴在钟上听余音,说‘音颤能辨清浊,就像摸着字的魂’。有次山雷击碎了晾钟的木架,他光着脚在雨里护钟坯,脚心被碎铁划得全是口子,却把钟坯抱在怀里焐,说‘钟冷了没事,字魂不能灭’。”

念归幡突然漾起赤红的光晕,光晕化作层薄火,顺着钟纹漫过整个山坳。被火光扫过的铸字突然发亮,映出无数个铸字的场景:有的字铸偏了,他就往旁边铸朵火纹,说“偏了没事,火护着就好”;有块铸“义”字的钟被虫蛀了缝,他就把自己的头发烧成灰,混着铜浆补缝,说“掺点老皮肉的燃,能托住兄弟情”;他的手臂被炉温灼得发僵,就用牙咬着长勺舀水,说“手麻了没事,脚踩着火塘,字就铸不歪”。

幻象里的老铸匠总在泥屋角堆着些废钟——都是他觉得“火气不够烈”的。有块铸“生”字的钟,他没舍得丢,说“这钟撞醒过七个冻僵的采药人,字边沾着霜痕,留着给新钟当样子”。有年冬寒冻裂了熔炉,他怕冻坏了要送人的“暖”字钟,就把自己的被褥拆了烧火,裹着草帘守在炉边,说“炉是字的魂,冻不得”。

他铸到第四十八个年头时,已经抡不动风箱,就用胸口顶着拉杆送风,说“力软了是焐,风慢了是养,字得养着才烈”。有个失聪的孩童来寻亡父的铸钟,孩童说父亲的灵前钟上铸着“伴”字,老铸匠就把自己铸了四十八年的“伴”字钟给了他,说“摸这钟纹,比当年的灵钟更烫,你们的日子,都熔在铜里呢”。

“他铸的钟,有六千三百一十四口。”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口“唤”字残钟转了圈,链光落在熔痕上,钟里突然渗出点滚烫的液珠,滴在铁架的草垫上,烫出个焦黑的痕,“我师父说,老铸匠临终前就坐在熔炉旁,怀里抱着那块‘鸣’字钟,钟里裹着刻字石老石匠送的废石片,他却说‘字在钟里,石在字里,我就不算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