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拓字溪·活(第3页)

幻象里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老纸匠弥留时的模样。他的头枕在浆槽边,像靠着当年的纸坊池,右手的拓包掉在溪里,左手还攥着张刚拓好的纸,嘴里气若游丝,却还在念:“水要活,像血脉;字要润,像呼吸……”山风从溪上游吹下来,吹得所有纸影都晃起来,像无数行字在水里游。

日头沉到溪对岸的山尖时,水汽的润混着松烟的淡更浓了。阿芷蹲在石坪上,把那半截竹帘插进滩头,上面盖了片从木匣里取出的残拓:“草说这些纸字在等,等山风来把它们吹干……不等也没关系,溪水会带着字影漂,落在田埂上,长成会抽芽的墨。”

吴仙伸手握住念归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颗星辰,这颗星泛着莹白的光,带着纸纤维的绵与溪水的润,星纹里淌着竹帘抄纸的沙沙声、拓包叩岩的扑扑声、水流过滩的潺潺声,还有无数声被水润裹住的“往透里拓”。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嵌住,拓在纸上的魂,带汗的纸浆,融泪的墨,都是它们的呼吸。

“往西北去,是印字林。”墨渊望着拓字溪外渐暗的暮色,星光落在纸字上,把莹白的字染成了银,像无数个字在水里亮,“我师父说那里有片老林,三百年前有个老木匠,常来拓字溪取纸字,把字刻在木上,说‘纸能载字,木能承字,字总得生在土里,才算真的长’。”

阿芷的两生草转向西北,草尖的水珠被风吹起,在空中拼出个模糊的“印”字,字影被风托着往西北去,像无数块刚刻好的木牌在星光里摇。

吴仙握紧了念归幡,幡面上印字林的星纹正亮着,那光芒带着木纹的暖,像浸了阳光的实。他知道,那个老木匠定是把所有的拙厚都刻进了木里,每一道木纹都裹着不肯枯萎的生,等有人路过时,就一字字地长出来。

拓字溪的风还在溪面上荡,卷着那些没拓完的字的影子往西北飘,像是老纸匠的拓包,在为他们铺路。溪上的字还在微微游,水汽浸出的温润,像在催着:“柔些,再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