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笺痕·竹墨声

再往西走一日,脚下的陶片碾作了碎纸。风里的陶土气淡了,漫开竹纸的轻软气,混着残墨的淡香,不是新纸的脆生,是古笺的温绵,踩在溪畔的旧纸墟上,鞋底能蹭到笺角的柔滑。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片断垣前时,幡尖突然往断案扎——老案裂了大半,案角翘着焦痕,痕里嵌着半支旧笔,案旁堆着圈残笺,笺下压着块米白色的笺板,板上“笺”字被墨气熏得发暗,“戋”旁的点画早被尘灰埋得只剩浅印,只剩个“竹”字在板上伏着,像被冷墨裹住的竹丝,风一吹就掉层细屑。

 案边坐着个老叟,正用软布擦笺板的积尘。他手背爬着竹丝划的纹,指缝里嵌着墨渣,擦一下,尘就扬得像雾絮,露出笺板更斑驳的边。见吴仙立在溪埂上,他抬了抬老花镜:“后生要寻古笺?别找啦,这老纸坊早荒啦。案塌了,笔也枯了,再过些日子,连‘笺’字都怕要让尘灰吞了去。”

 吴仙蹲到笺板边,指尖按在板面——板面凉得发涩,笺板吸足了陈墨的冷气,摸上去发柔。念归幡贴着笺板晃了晃,幡面映出团米白的影:是“笺”字的字灵缩在板下,影边绕着尘粒,像被残笺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白星似的光点,连“窑”字灵那点陶土气都透不出,只剩团怯生生的虚影。他摸出老丈给的竹盒,往笺板边的残笺上撒了点窑底釉土——土还留着窑火的温气,刚挨着尘灰就洇了点淡青痕,笺上的干墨竟簌簌落了些,板上的“竹”字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白痕,像新剥的竹皮泛着光。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叟把软布往案沿一搭,“我年轻时抄笺,这笺板总浮着竹墨光。那会儿满案的笺纸晾得发亮,竹帘一揭,‘笺’字的气能顺着浆往板上爬,连案边刻的‘纸’字都跟着活——人往笺上落墨时,‘笺’字的气能沾着墨香往人袖口钻,收笺时摸板边,指尖还留着润呢。”

 他指了指纸墟后的旧竹缸:“后来抄纸的搬去新坊,机纸印得比手工快千倍。做笺的都往新坊那边去,老纸坊就荒了。尘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案角,再浸裂了笺板,最后连老竹帘都朽了——老抄纸匠春前来过,蹲在笺板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冷墨困着了,得用‘活浆’润,可老纸坊的竹浆早干成了块,哪来的活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