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碑痕·石墨声
再往西行两日,脚下的木屑碾作了石屑。风里的木简气淡了,漫开石碑的沉厚气,混着旧凿的冷香,不是新碑的糙硬,是古碑的苍润,踩在石谷的旧碑墟上,鞋底能蹭到碑角的凉滑。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片断崖前时,幡尖突然往断碑扎——老碑裂作了两半,碑身陷在石缝里,缝里嵌着半柄旧凿子,碑旁堆着圈残碑片,片下压着块青黑色的碑基,基上“碑”字被苔痕浸得发暗,“卑”字的横画早被石土埋得只剩浅窝,只剩个“石”字在基上伏着,像被冷苔裹住的石核,风一吹就掉层石末。
碑边坐着个老石匠,正用铜刷刮碑基的苔痕。他手背爬着凿石磨的裂,指缝里嵌着石渣,刮一下,苔就落得像青絮,露出碑基更斑驳的边。见吴仙立在谷口,他敲了敲铜刷柄:“后生要寻古碑?别找啦,这老碑谷早荒啦。碑裂了,凿子也钝了,再过些日子,连‘碑’字都怕要让石土吞了去。”
吴仙蹲到碑基边,指尖按在基面——基面凉得发沉,碑基吸足了陈石的寒气,摸上去发涩。念归幡贴着碑基晃了晃,幡面映出团青黑的影:是“碑”字的字灵缩在基下,影边绕着石粒,像被残碑片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青石似的光点,连“简”字灵那点木墨气都透不出,只剩团僵生生的虚影。他摸出老儒给的石盒,往碑基边的残碑片上撒了点简上旧墨——墨还留着木简的温气,刚挨着苔痕就洇了点淡褐痕,片上的石锈竟簌簌落了些,基上的“石”字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青痕,像新凿的石面泛着光。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石匠把铜刷往碑沿一靠,“我年轻时凿碑,这碑基总浮着石墨光。那会儿满谷的石碑立得发亮,錾子一敲,‘碑’字的气能顺着凿痕往基上爬,连碑边刻的‘铭’字都跟着活——人往碑上刻字时,‘碑’字的气能沾着石香往人衣襟钻,拓碑时摸基边,指尖还留着凉中暖呢。”
他指了指碑墟后的旧石坑:“后来刻碑的挪去新厂,机器凿得比錾子快十倍。凿碑的都往新厂那边去,老碑谷就荒了。石土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碑脚,再浸裂了碑基,最后连老錾子都锈了——老拓碑匠秋里来过,蹲在碑基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冷石困着了,得用‘活凿’引,可老碑谷的硬石早冻得绷了缝,哪来的活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