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砚斋·墨香魂

追着镜阁延伸的银白带再行半日,脚下的墨玉砖渐次变为青石板,风里的银辉散了,漫开古砚的墨香气——不是新砚的生涩,是老砚浸了千年墨的温沉,落在肩头像覆了层薄云的绒,抬手一触,指尖能触到绒里藏的润,比老镜的柔少了两分冷劲。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斋前时,幡尖突然往门隙里钻——斋内飘着淡黑的雾,雾里裹的砚垢带着点极轻的沉,是斋中老石砚在风里静卧,墨韵发暗,像被尘盖的墨池,晕不出半分浓淡。

 斋前的青石板上立着尊半倾的砚台架,架身刻着“砚”字纹,纹缝嵌着细墨渣,不是案上的灰,是砚气僵了的滞——架面裂了道缝,裂处沾着点砚泥,像结了层黑壳,风一吹,泥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深的木色,连“砚”字的竖画都蒙着层墨。

 “别碰那架。”斋边的老砚廊后转出个老砚人,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研,研边还沾着点没褪的砚垢。他手背爬着研墨擦砚的茧,指缝里嵌着淡黑的墨痕,往老石砚边挪了两步:“这斋冷透啦,‘砚’字的气脉断了十五年,字灵缩在砚池的裂里,碰一下架,墨就落得更凶,连最后点香都留不住。”

 吴仙蹲到老砚架旁,指尖刚挨着木架——凉得像浸了墨泉,却比石板多了点温,是老砚没散尽的墨香气。念归幡贴着砚架晃了晃,幡面映出团浓黑的影:是“砚”字灵蜷在砚池的裂痕里,影边绕着淡黑的雾,像被墨渣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细碎的墨粒,连“镜”字镜屑的暖都透不进,只剩团蔫生生的虚影,碰着幡边就往回缩。

 他摸出袖袋里的锦囊,倒出点镜边镜屑往砚架撒——镜屑带着老镜的清辉气,刚挨着墨渣就洇了点银白痕,砚架上的墨竟簌簌退了些,“砚”字的裂纹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浓黑,像老砚刚研出的墨色。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砚人把青石研往斋沿一放,“我年轻时守砚,这砚总飘着墨香暖。那会儿满斋的砚坯码得齐整,青石一研,‘砚’字的气能顺着刻纹往砚上爬,连砚边雕的‘云’字都跟着活——人往砚上雕云时,‘砚’字的气能沾着墨香往人衣襟钻,摸砚坯时,指尖还留着香里温呢。”

 他指了指斋深处的旧研墨案:“后来制砚的迁去新坊,机器雕得比青石快百倍。制砚的都往新坊那边去,老砚斋就冷了。墨渣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研墨案,再浸裂了老石砚,最后连老研墨青石都崩了——老制砚人冬里来过,蹲在老砚架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墨雾困着了,得用‘活墨’引,可老砚斋的青石板早冻得绷了缝,哪来的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