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琴轩·清弦魄
循着砚斋漫延的浓黑带再走一日,脚下的青石板渐渐换作松木地板,风里的墨香散了,漫开古琴的清弦气——不是新琴的燥响,是老琴浸了千年指韵的温凉,落在肩头像覆了层薄棉的云,抬手一触,指尖能触到云里藏的柔,比老砚的温少了三分沉劲。吴仙握着念归幡走到轩前时,幡尖突然往窗缝里探——轩内飘着淡褐的雾,雾里裹的琴灰带着点极轻的颤,是轩中老木琴在风里静立,弦音发哑,像被尘盖的丝弦,弹不出半分清越。
轩前的松木地板上斜倚着架半朽的琴架,架身雕着“琴”字纹,纹缝嵌着细木屑,不是檐上的灰,是琴气僵了的滞——架杆断了一根,断口处沾着点琴漆,像结了层褐壳,风一吹,漆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深的木色,连“琴”字的横画都蒙着层灰。
“别碰那架。”轩边的老琴廊后转出个老琴人,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丝绒布,布角还沾着点没褪的琴灰。他手背爬着擦琴调弦的茧,指缝里嵌着淡褐的漆痕,往老木琴边挪了两步:“这轩冷透啦,‘琴’字的气脉断了十八年,字灵缩在琴腹的裂里,碰一下架,灰就落得更凶,连最后点韵都留不住。”
吴仙蹲到老琴架旁,指尖刚挨着木架——凉得像浸了露泉,却比地板多了点柔,是老琴没散尽的清弦气。念归幡贴着琴架晃了晃,幡面映出团淡褐的影:是“琴”字灵蜷在琴腹的裂痕里,影边绕着淡褐的雾,像被木屑压着,动一下都带起串细碎的木渣,连“砚”字砚屑的暖都透不进,只剩团蔫生生的虚影,碰着幡边就往回缩。
他摸出袖袋里的木匣,倒出点砚边砚屑往琴架撒——砚屑带着老砚的墨香气,刚挨着木屑就洇了点浓黑痕,琴架上的灰竟簌簌退了些,“琴”字的裂纹颤了颤,露出点极淡的淡褐,像老琴刚弹出的弦韵。
“早年可不是这样。”老琴人把丝绒布往轩沿一搭,“我年轻时守琴,这琴总飘着指腹暖。那会儿满轩的琴坯码得齐整,丝绒一擦,‘琴’字的气能顺着雕纹往琴上爬,连琴尾刻的‘鹤’字都跟着活——人往琴上刻鹤时,‘琴’字的气能沾着木韵往人衣襟钻,摸琴坯时,指尖还留着韵里柔呢。”
他指了指轩深处的旧调弦案:“后来制琴的迁去新厂,机器削得比手工快百倍。制琴的都往新厂那边去,老琴轩就冷了。木屑一年比一年厚,先埋住了调弦案,再浸裂了老木琴,最后连老调弦扳手都锈了——老制琴人春里来过,蹲在老琴架边看了半晌,说字灵让灰雾困着了,得用‘活韵’引,可老琴轩的松木地板早冻得绷了缝,哪来的活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