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典籍焚城,火中救卷
自秦淮河畔与黄宗羲定下修史之约,恍惚又是半载光阴。
这半年,我与他二人,足迹遍布吴越之地。他如一块不知疲倦的海绵,凭借着其父黄尊素留下的故旧人脉,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关于这大明末世的资讯。
“林兄,我要让后人看到,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自己。”
“没有多数人的沉沦,没有脊梁的明哲保身,没有……哎”
“真希望这个优秀的民族,灿烂的文化万万年呀!”
“是呀,这不是我辈的使命么?!,走吧。”
我跟随其后,以我那早已超越凡俗的“眼”,为他辨析真伪,勘破迷雾。
我们曾一同拜访过“复社”的张溥,在那座名为“七录斋”的书楼里,见识了那位文社领袖“一字之师”的风采,也感受到了那群年轻士子,试图以笔为剑,匡扶社稷的热血与天真。
我们也曾寻到过“几社”的陈子龙,在那位被誉为“明代第一词人”的才子家中,听他酒后狂歌,一曲《满江红》,唱得是肝肠寸断,英雄末路。
黄宗羲负责采录、考据,将那些散落于故纸堆中的真相,一点点地拼接还原。
而我,则在他挑灯夜读之时,将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孤本、残卷,一一拓印于我的芥子空间。
我们的“文明方舟”,日益丰满。那片星海之中,又多了几颗,代表着“气节”与“风骨”的星辰。
崇祯八年,夏。
我与宗羲兄,来到了昆山。
此地乃是南曲的发源地,文风鼎盛,才俊辈出。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城郊的一座名为“千灯书院”的所在。
据宗羲兄考证,这书院的藏书楼中,收有一批前朝户部侍郎叶盛的手稿。叶盛为官清正,学识渊博,其手稿中,详尽地记载了自正统至成化年间,大明朝的田亩、税赋、漕运、盐政等诸多不为外人道的内情。
这对于宗羲兄那部,欲还原一个真实大明的史书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
我们抵达昆山之时,恰逢书院一年一度的“晒书会”。
这是江南士林的一桩雅事。每逢此时,书院便会将楼中所藏的珍本、善本,尽数取出,置于庭院之中,晾晒驱潮。周边的文人学子,亦会携自家珍藏,前来交流、品鉴。
我与宗羲兄,便混在那熙熙攘攘的士子人流之中,走进了这座,被浓郁的书香与墨香所笼罩的书院。
庭院之中,早已摆满了长长的书案。一排排,一列列,蔚为壮观。书案之上,一卷卷线装的古籍,静静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那泛黄的纸页,散发着一股,足以让任何一个读书人,都为之沉醉的岁月芬芳。
士子们三五成群,或围着一卷宋版的孤本,啧啧称奇;或就某一处经义的注解,争得面红耳赤。
“多想这样的岁月静好呀!”我心想。
“看。”宗羲兄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指着不远处,一位正被众人围拢,侃侃而谈的年轻人,“那位,便是昆山顾氏的麒麟儿,顾亭林了。”
我顺着他的指引望去。
那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挺拔,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没有像旁人那般,穿着飘逸的绸衫,而是套着一身,便于行走的青布短打,脚下一双快靴,沾着些许泥土。他手中捧着的,亦非什么风雅的诗集,而是一本,书页边角早已磨损,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批注的《天下郡国利病书》。
他正唾沫横飞地,对着身边几位友人,讲述着自己,前些时日,亲身游历陕西、山西等地,所见所闻的民生疾苦,与边防利弊。
“……故我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辈读书人,若只知埋首故纸堆,不谙世事,不察民情,与那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又有何异!”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一股,与这江南的温软,格格不入的,实干与刚健之气。
宗羲兄看着他,眼中满是欣赏:“亭林此人,少有大志,不喜空谈。其学问,皆是从这田间地头,从这关隘边防,一步一个脚印,亲自走出来的。这份经世致用之心,我辈之中,无人能及。”
我没有说话。
我的目光,穿过了那熙攘的人群,落在了顾亭林那年轻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身影之上。
我看到了一股,与宗羲兄那史官的“风骨之气”,截然不同的厚重与坚韧,那是一种黄色的“实学之气”,自他的头顶,冲天而起!
那气沉稳,厚实。
“这又是一火种传承之上佳人选。”我心道。
就在我与宗羲兄,准备上前,与这位未来的儒学大师,结交一番之时。
异变,陡生!
“杀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嘶吼,毫无征兆地,自书院之外,轰然响起!
紧接着,便是兵刃入肉的闷响,与妇孺惊恐的尖叫!
庭院之中,那份祥和安逸的气氛,瞬间被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