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68章 赝鬼(第2页)

 郑鑫的心猛地一抽,像被针扎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最诡异的是采购棺材。当郑鑫走进那家光线昏暗、散发着浓烈劣质油漆和木头霉味的棺材铺时,阴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铺子里堆放着几口刷着暗红或漆黑油漆的薄皮棺材,像沉默的巨兽。铺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珠浑浊,打量郑鑫的眼神像在掂量一块肉:“给谁用?多大年纪?要啥料子的?柳木的最便宜,杉木的贵点,也体面些。”

 “就…就最便宜的柳木棺就行。”郑鑫的声音干涩。

 老头点点头,熟练地指向角落一口蒙着厚厚灰尘的薄皮棺材:“那个,三百五,现成的。要刻字不?加钱。”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郑鑫惨白的脸,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小伙子,这行当有讲究。抬棺入殓,时辰方位,马虎不得。特别是…心里头有怨气的,更得小心伺候着,不然…”他拉长了调子,没再说下去,只是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干笑,那笑声在空荡阴冷的棺材铺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郑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他胡乱点头,付了钱,几乎是逃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铺子。老头那句没说完的话和那瘆人的笑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他心上。?齐′盛`暁_税_旺′ /冕-废?岳~黩/

 夜幕终于降临,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幸福里”。没有月亮,只有远处城市霓虹的光污染,给低矮杂乱的屋顶涂抹上一层诡异的暗红。郑鑫租住的那间小屋,此刻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成了这巨大阴影下最令人心悸的一个黑点。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神龛前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烛火不安分地跳跃着,在贴满廉价白纸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无数挣扎的鬼魅。一口粗糙的薄皮柳木棺材停在屋子中央,棺材盖虚掩着,露出窄窄的一道缝,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刺鼻的劣质香烛气味和油漆、木头混合的怪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浓得化不开,令人作呕又窒息。

 郑鑫穿着一身粗劣的白麻孝服,布料硬得硌人。他僵硬地跪在棺材前的一个破草垫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冰冷的铜铃。按照老吴头“导演”的指令,他需要在“回煞”的时辰,也就是子时三刻(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摇响这只铃,作为“假殃”出棺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冰冷的麻布贴在湿漉漉的背上,寒意刺骨。他竖起耳朵,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捕捉着棺材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那是老吴头的呼吸声,极其微弱,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气息。这声音在死寂的灵堂里,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提醒着他这场骗局的荒诞与罪恶。

 他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只廉价的电子表。幽绿的荧光数字在昏暗中跳跃:23:43…23:44…快到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铃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地颤抖着,带动铜铃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就在那决定性的“23:45”即将跳出的前一秒!

 ,!

 “哐当——!”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棺材,而是那扇虚掩着的、薄木板拼成的破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开,门板拍在墙上,又猛地弹回,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股阴冷彻骨、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咆哮着灌入屋内!

 “呼——呜——!”

 那风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河,带着地下深处腐朽土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死亡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烛火疯狂地摇曳、挣扎,发出“噗噗”的濒死哀鸣,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地舞动、拉长、变形,像无数妖魔在狂欢。供桌上的纸钱、纸元宝被狂风卷起,打着旋儿满屋乱飞,如同白色的、不祥的雪片。劣质的香烛气味被这股阴风一冲,竟诡异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那越来越浓的、令人窒息的土腥和霉烂味。

 郑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刺骨的阴风冻得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望向门口——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门框的阴影里。

 那不是老吴头!

 那人身形异常高大瘦削,几乎顶到了低矮的门框。他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怪、早已朽烂不堪的深色长袍,破洞处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泥土般的灰败色泽。脸上……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模糊不清、不断缓慢蠕动着的阴影,仿佛覆盖着一层流动的、粘稠的浓雾。一股远比阴风更甚的、冰寒刺骨的绝望气息,如同有形的潮水,从他身上汹涌澎湃地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整个灵堂,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郑鑫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完全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个恐怖的存在。

 就在这时——

 “叮铃…当啷…”

 棺材里,那事先约定好的铃铛声,竟然在此时突兀地、微弱地响了两下!声音在死寂和狂风的呜咽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诡异。

 郑鑫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电流击中!是老吴头!这老东西,外面天翻地覆了,他竟然还在按“剧本”走!这铃声如同催命符!

 “呃…啊…” 棺材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刻意拉长的、嘶哑的呻吟,模仿着传说中的鬼哭,在这极度恐怖的气氛下,显得无比滑稽和不合时宜。

 门口那个高大的无面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片覆盖在脸部的蠕动阴影,仿佛转向了棺材的方向。一个冰冷、空洞、没有丝毫人类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直接在郑鑫的脑海里响起,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时辰…到了?该…我…上场了?”

 话音未落,那高大的身影动了!他并非行走,而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毫无声息地“滑”入了屋内,径直“飘”向那口薄皮柳木棺材!所过之处,地面仿佛凝结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惨白寒霜。

 “起——来——吧——” 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砸在郑鑫的心上。

 随着这声呼唤,虚掩的棺材盖,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声音在死寂的灵堂里如同惊雷。

 棺材里,老吴头穿着那身临时拼凑的、皱巴巴的“寿衣”,脸上涂着厚厚一层惨白的劣质粉底,两颊还用劣质的红纸抹了两团滑稽的“红晕”。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懵了,剧本里没这一出啊!他正按照计划,僵硬地、慢吞吞地试图坐起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怨…气…不散…吾…归…来…呃?!”

 他浑浊的眼睛,终于聚焦在棺材旁那个高大、散发着无尽寒意的无面身影上。当看清那不断蠕动的面部阴影和对方身上那股绝非人间的恐怖气息时,老吴头脸上那刻意涂抹的“红晕”瞬间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了脖子的鸡似的“嗬”声,浑浊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暴凸出来,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他全身筛糠般抖成一团,牙齿疯狂地磕碰着,发出“咯咯咯”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