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68章 赝鬼(第3页)

 “你…你…你是谁?!” 老吴头的声音扭曲变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那高大的无面身影微微俯身,覆盖着蠕动阴影的“脸”凑近了老吴头那张涂满白粉、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老脸。冰冷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骨髓冻结的、残忍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

 “戏…演得不错。这身…行头,穿着…可还舒服?”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在审视老吴头可笑的装扮,“怨气?…冲了风水?…耽误拆迁?”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刺穿老吴头精心编织的谎言。

 老吴头彻底崩溃了。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棺材里,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涕泪横流,脸上的白粉被冲刷出几道污浊的沟壑,语无伦次地哭嚎起来,声音尖利得如同鬼叫:“饶命!大仙饶命啊!我…我错了!我该死!我就是个老废物!我骗人!我装死!我贪财!我该死啊!饶了我吧!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我…我把钱全给您!全给您!” 他抖得不成样子,手胡乱地在寿衣口袋里掏摸,抓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又抖落了一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无面身影沉默着。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疯狂摇曳的“噗噗”声和老吴头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发疯的恐怖乐章。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森然:

 “阴司…正缺…你这样的…名角儿。”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寒冰,砸在地上,“这身…戏服,就穿着…去吧。去…下面…演个够!”

 “不——!!!” 老吴头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充满了无边的绝望和悔恨。他猛地想从棺材里爬出来,手脚并用,状若疯癫。

 然而,晚了。

 那高大身影缓缓伸出一只“手”——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更像是一截覆盖着粘稠湿冷泥土、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枯槁之物!它无声无息地探出,没有碰到老吴头的身体,却仿佛抓住了某种无形的东西。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味瞬间爆发出来,盖过了所有香烛油漆的味道。

 就在郑鑫惊恐到几乎失焦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此生无法磨灭的景象:老吴头那涂着惨白粉底、涕泪横流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活人的生气,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的身体不再挣扎,而是像一具真正的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以一种极其僵硬、完全违背常理的姿势,直挺挺地从棺材里“立”了起来!双脚甚至没有沾地!

 紧接着,在郑鑫绝望的注视下,那个高大无面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向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而被它“牵引”着的老吴头,也保持着那种双脚离地、直挺挺的诡异姿态,如同一个被线操纵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毫无重量地“飘”在它身后。一人一“影”,迅速地没入了门外那片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

 就在他们消失的刹那,那扇被撞开的破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小屋簌簌落灰。

 狂风,毫无征兆地停了。

 满屋飞舞的纸钱、纸元宝失去了托举的力量,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覆盖在地面、供桌和那口空了的薄皮棺材上,像下了一场诡异的雪。神龛前,那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烛火在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之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吞没了小屋,也吞没了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郑鑫。他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像打摆子一样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又一遍、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脑海里:那无面的阴影、那直挺挺飘走的身影、老吴头最后那张彻底失去灵魂、只剩下无边恐惧的空洞脸庞…还有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土腥和腐朽的气息,依然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钻进他的鼻腔,扼住他的咽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窗外远处城市霓虹那点微弱的光污染,终于艰难地透过蒙尘的窗玻璃,在屋内投下一点模糊的轮廓。

 郑鑫像一具被遗忘的破布偶,瘫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冷汗早已浸透了他身上那件滑稽又肮脏的白麻孝服,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边,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墙面,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感觉那股浓烈的地底腥腐味往肺里钻得更深。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投向屋子中央。

 那口粗糙的薄皮柳木棺材,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具沉默而巨大的怪兽尸体。棺材盖被掀翻在地,里面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洞。供桌上的香炉倒了,劣质的香灰撒得到处都是,和飘落的纸钱混在一起,一片狼藉。两根粗大的白蜡烛,只剩下两滩凝固的、浑浊的蜡泪。

 郑鑫的视线,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棺材的内壁上。

 就在老吴头刚才躺过的地方,在棺材内壁那粗糙的、没有刷漆的原木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痕迹!

 那是一个手印。

 一个由某种粘稠、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物质构成的手印!边缘带着一种被强力挤压、灼烧过的焦糊痕迹。五指张开,指节扭曲,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冰冷,仿佛烙印上去的诅咒。

 郑鑫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比刚才目睹老吴头被带走时更深的寒意,如同冰水混合着无数细小的针,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冻僵了他的血液,扼住了他的呼吸。他认得那种黑色!那种粘稠、污秽、散发着无尽阴寒与死亡气息的漆黑!它来自那个无面的、带走老吴头的身影!

 “呃…呃…”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那双漆黑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猛地用那只没有沾到任何东西的左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更加厉害。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石,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漆黑的掌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宣告,烙印在棺材上,也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黑暗的小屋里,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摧毁了意志的人,蜷缩在墙角,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无声地剧烈颤抖。窗外,城市遥远而冷漠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一个刚刚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彻底撕碎、又仓促缝合的、荒谬而冰冷的世界。

 喜欢聊斋新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