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货郎奇潭(第2页)
张强拿着这几张“银票”,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牙齿咯咯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几乎是崩溃地把剩下的最后半卷红布塞给老太太,然后像见了鬼一样,跳上车,油门踩到底,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疯了一样逃离了那个地方。后视镜里,老太太抱着红布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蓝点,消失在弥漫着铁锈和荒草气息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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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张强的心。他不敢回家,那间租在城中村深处的破旧单间,此刻显得格外阴森。他把车胡乱停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街角便利店门口,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想买包烟压压惊。便利店的老板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在这片住了几十年,是出了名的“包打听”。
张强脸色惨白,手指哆嗦着掏钱买烟。老李一边拿烟,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他:“哟,强子,咋了这是?脸白得跟纸糊似的,撞鬼啦?”
这句无心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张强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抓住老李递烟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带着哭腔:“李…李哥!真…真他娘的撞鬼了!”
老李被他吓了一跳,烟差点掉地上:“哎哟,松手松手!说说说,怎么回事?”
张强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把这三天的遭遇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穿旧式蓝布褂的老太太,一次比一次古老的钱,一次比一次诡异的眼神,还有那冰凉的、不像活人的触感…最后,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光绪通宝”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油腻腻的玻璃柜台上。
老李起初还带着点看热闹的表情,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几张泛黄的银票上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0~d^i*a′n′k-a?n¨s¢h_u′.?c\o!m·他拿起其中一张,凑到眼前,手指颤抖着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强…强子…”老李的声音都变了调,干涩得厉害,“你…你刚才说…那老太太…穿啥样的衣服?”
“蓝…蓝布褂子,斜襟的,黑裤子,盘扣…”张强紧张地描述着。
“是不是…个子很矮小…特别瘦…左边眉毛上头,有颗挺大的黑痣?”老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沉的恐惧。
张强猛地瞪大眼睛,拼命点头:“对对对!是有颗痣!李哥,你…你认识她?!”
老李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在身后的货架上,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岁月的尘埃和悲伤。便利店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他骤然苍老的脸上,一片死灰。
“认识?何止认识…”老李的声音空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叫王陈氏…街坊都叫她陈阿婆…就住在你停车那条巷子最里面,那间早就塌了一半的老屋…以前就是她家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抵抗某种巨大的恐惧:“二十年前…对,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老棉纺厂的仓库…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陈阿婆…还有她儿子…就住在厂子边上…那天晚上…唉…”
老李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那火太大了…消防车来了好几辆…可那老房子是木头梁子…塌得太快…陈阿婆…没跑出来…火场里找到的时候…唉…人都…不成样子了…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卷没烧完的红布…” 老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她儿子…当时也在厂里上工…听说…是为了救几个困在里面的工友…耽搁了时间…没能救出自己老娘…后来…人就疯了…再后来…也没了…”
便利店里一片死寂,只有冰柜压缩机沉闷的嗡嗡声。张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二十年前…大火…烧死…红布…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老李的话残忍地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恐怖真相——这三天来找他买红布的老太太,是个鬼!一个死了二十年的鬼!而他裤兜里那几张银票,此刻简直像几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那…那她…为什么…缠着我?”张强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李抹了一把脸,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停车那巷口…当年…就是棉纺厂的后墙…她家就在那儿…你开着货车…又卖布…怕是…让她想起从前…想起…没做完的事吧…” 老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我估摸着…她是想用自己攒下的‘钱’…买够红布…给自己做身…像样的老衣(寿衣)…当年…她走得太急了…”
老李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张强记忆的闸门。他猛地想起老太太那深不见底、充满悲凉和解脱的眼神,想起她反复念叨的“做老衣裳”…原来如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瞬间压过了恐惧。那不仅仅是一个吓人的鬼魂,那是一个含恨而死、心愿未了的母亲!一个在阴阳之间徘徊了二十年,只想为自己做一件体面寿衣的可怜人!
“那…那怎么办?”张强的声音依旧发颤,但里面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怎么才能…帮她了了这心愿?”
老李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望向店外沉沉的夜色,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索:“听老辈子人讲…这种‘念想’太深的…光给东西…怕是…不够…”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凝重,“得…得让她自己…觉得东西真收到了…真用上了…最好…在她…‘走’的地方…做点什么…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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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的心猛地一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在她“走”的地方?那不就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死她的地方?那片废弃的老厂区?现在那里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草丛生,白天都阴森得吓人,更别说晚上了!去那种地方?他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可老太太抱着红布消失在雨幕和人群中的背影,还有那深得刻骨的眼神,却固执地浮现在他眼前。恐惧和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在他心里激烈地撕扯着。裤兜里那几张旧得不能再旧的“银票”,此刻却像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了责任的那一边。
“我…我去!”张强猛地一咬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李哥…您…您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儿吗?”
老李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担忧,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缓缓点了点头,从柜台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用圆珠笔在上面哆哆嗦嗦地画了一个极其简略的路线图:“就这儿…原来厂里堆放废料的小仓库…塌得最厉害的那块…唉…你自己…千万小心…”
那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透出一点惨淡的灰白微光。张强开着那辆破旧的小货车,像一头闯入禁地的困兽,在老李画出的那条坑洼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路两边是高大的、早已枯萎的荒草,在夜风中鬼魅般地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远处,废弃工厂巨大而扭曲的剪影在夜色中矗立,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破碎的窗户像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植物腐败的混合气息,吸进肺里都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冷。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冷汗。每一次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
终于,车子在一个巨大的、半坍塌的混凝土建筑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老李说的废料仓库旧址。月光勉强勾勒出断裂扭曲的钢筋和倾颓的巨大水泥块,如同巨兽死去的骸骨。张强熄了火,拔下钥匙,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尘土味的冰冷空气,推开车门。脚踩在地上松软的灰土里,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光柱里灰尘飞舞。
他壮着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巨大的瓦砾堆,朝着仓库深处走去。脚下不时踢到碎砖烂瓦,发出哗啦的声响,在空旷的废墟里激起空洞的回音。突然,一阵凄厉尖锐的猫叫毫无预兆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划破了死寂!张强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晃动起来。他猛地把光柱扫向声音来源——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幽绿的光,正蹲在一块断裂的水泥板上,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张强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双鬼火般的眼睛,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阴冷的感觉越重。手电筒的光线似乎也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变得微弱而昏黄。空气中那股铁锈和尘土的味道里,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张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绕过一堆像小山似的扭曲钢筋时,手电光猛地扫到了前方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
空地中央,赫然蹲着那个熟悉的、穿着旧式蓝布褂的瘦小身影——陈阿婆!她背对着张强,正低着头,专注地在面前的地上摆弄着什么。在她身前的地面上,铺着一块鲜红得刺眼的布!正是张强给她的那种廉价红布!红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用同样的红布简单裁剪、缝合出来的东西——一件斜襟褂子的雏形,一条裤子的形状,甚至还有一双鞋面的样子!针脚歪歪扭扭,极其粗糙,像是出自一个完全不会针线的人之手,或者说…一个生疏了二十年的灵魂之手。
张强头皮瞬间炸开,呼吸骤然停止,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只见老太太拿起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动作迟缓而笨拙。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纸——是粗糙的、印着模糊图案和“冥府银行”字样的纸钱!她颤抖着手,摸出一个同样老旧的、边缘都磨亮了的煤油打火机,咔嚓,咔嚓…打了好几下,才终于冒出一小簇微弱的、跳跃不定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