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失惊无神(01)(第2页)

没等我伸眼瞧清,四周忽暗,众人慌作一团。

浑浆容器内有脸浮现,秃颅影廓泛显渐凝,却似模糊难辨,突然张目瞪视。信孝冷不防吓掉茄子,在盆边惊跳道:“三只眼!”

有乐转身挥扇拍打道:“差点儿被你吓到!三只眼何足大惊小怪?传说里某些古神,上百只眼都有……”小皮索捧盒插话:“我听说过‘百眼巨人’,亦称‘百眼神’曾在阿伽门农的年代出现,风头却不及‘独眼巨人’……”

那张脸从幽光漾动的浑浊浆液里朝我转视,突然同时发出多种声音高低错落而至,或粗或细、若远若近,萦绕脑间,似说:“当心。你们要当心……”

长利愣问:“当心什么?”恒兴拉我退后,表情严肃地说道:“好像要提醒我们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警告,咱别贸然靠近……”信孝拾茄猜测:“当心撒旦?”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身形高大的束袍者冷哼道,“你们最该当心的是那个所谓‘上帝’。只会作威作福,却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巨大的掌痕霎又显现于壁,所有的隔阂仿佛消失于顷刻之间,纵横交构的廊道重归划一,先前排列组合的各处空间浑合毕显,封谶印记纷纷剥落,尽褪无余。

向匡肩上的小球儿转瞧壁画,观览未毕即省,晃闪着说道:“这里有些东西来自那个被恒星吞噬的世界,逃栖此处空间……”言犹未迄,巨掌之痕渐即深贯透壁,其畔众人惊望纷问:“怎么回事?”

小球儿似感不妙,从向匡肩头蹦过来催道:“赶紧用手扫他那件‘反重力单体装甲’,让手上的东西迅速复制给同伴们穿上……”我懵然抬手惑问:“怎么扫?”不意刚往向匡身前探臂,忽竟拽出一副同般式样的薄甲。我拿在手里愣瞅,小珠儿跳闪到瓜皮帽儿那厮肩头,唤道:“甩他这边试试看……”我依言抛去,瓜皮帽儿那厮跌退几步,讶瞧身上,不由称奇:“甲胄怎么穿到我身上了?”

恒兴顾不得梳头,匆忙提醒:“要回去你那里的时候,记住须先卸下。”随即跌步后退,怔瞅身上亦多了一副轻胄薄甲。

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抬起木槌儿先往光膀愣望的秃汉脑袋上敲打,随即将其搡开,挤过来问道:“穿这东西有何作用?”我朝他甩手,使其跌退开去,身上倏现甲胄。

在我忙碌之时,小球儿告诫众人:“万一从这里掉出太空,记得必须赶快嵌按肩侧那个钮儿,会有护盔出现。不过我觉得它好像一探测到真空环境,自己亦会即时冒出来,转为披挂齐整的状态,毕竟那是‘琶笳修士’的装备,本身也具有智慧机能……”

信孝穿了薄胄,闻茄愣询:“什么修士?”

“帕伽索斯。”小皮索跌退靠柱,抚甲回答。“来自古老传说,天马行空。”

瓜皮帽儿那厮赞叹神奇:“没想到我也有这身能飞会变的马甲!”向匡惑问:“能变什么?”小球儿转过来告知:“机甲会变化灵智飞行翼。还能放出机巧飞索,防止你们乱漂在太空失散难觅。”

转眼便连腰下仅著犊鼻袴的赤膊粗汉亦跌步震退,怔瞅身上套现装甲。蓬头妇女拿屐乱打,忿道:“别乱搞,我不要奇怪东西沾身……”我甩手朝她挥拂,使之跌撞旁柱。

有乐摇扇诧问:“我就想知道小猪身上怎会也有一副瞅似合式的套装?”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身穿甲胄,徐徐转面投觑。

长利憨然仰望道:“快看整缸容器飘升起来了,里面的东西急促噏喙,似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

我未暇瞧清,蓬头妇女投屐先已打在浑浆容器浮现渐耸的秃颅上,泡沫中有嘴斗然大张,发出参差不齐的嘶鸣,骤转尖锐刺耳已极。信孝颤茄惊觑道:“它的头颅竟甚脆弱,被投屐打迸裂瓣了……”语声猝遭哮号遮没,手拿之茄崩掉。

瓜皮帽儿那厮捂耳叫苦:“受不了……”勉力抬枪欲瞄,但见四周纷有触须乱蠕悄近,包围过来。众皆惊慌不已,忽却眼前明亮,嵌壁巨掌印痕轰然裂飞豁迸,所有的那些巨脸塑像一齐张目大叫,其态骇异。

一影萦壁盘掠,探爪攫入,其巨难状。我回头未及,先已瞥见迸壁崩裂,烈芒辉撒,目难睁视。身形高大的束袍者跃入浆缸,急声提醒:“龙在你后面!别给它抓到,快用臂炮轰击……”

我刚要甩腕撩殛,忽觉有物拽缠,手臂一紧,炙痛难耐。眼前霎显一颗火球激旋绽现,朝巨龙接连喷射光焰。那条龙曳尾猛击,扫荡东西乱飞,纷腾而起,我亦震躯摔掼,一时顿感找不着北。

火球炽闪溅芒之际,炫辉激耀,烁目难睁,我只来得及瞥见有乐漂浮半空,仓促抓住脱手的折扇,懵问:“北在哪里?”

每当我竭力回想到此处,便感头疼欲裂,整支手臂如遭炙烤。

“北在哪里?”桌子后边一个拿发光小筒子照我眼睛的白褂男子若有所思地观察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如今很方便,手边就有指南针。古时候这个东西叫做‘罗盘’,一度广泛应用于航海。我祖先威茨维奇从前也当医生,跟随铁臂钩爪船长远航到过北极。你猜有什么发现?”

我摇头懵问:“发现了什么?”

“没有任何发现。”白褂男子朝我微笑道,“人们总以为存在异乎寻常的情况,但其实没有。便如我家先祖威茨维奇他们,觉得肩负某种使命,跟别人不一样,难以接受自己普普通通……”

我蹙眉说道:“手疼,不想听你掰扯这些。况且我本来也普普通通,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非凡使命……”

“能接受自己普通就好。”白褂男子投以睿智的目光,语重心长地开导,循循善诱。“这是起码的事实,不必担心气候变化,要从内心深处真诚地坦然接受自己很普通,勇敢地直面生活,不逃避现实,即便存在诸多的不如意,总要好于时常幻想上天。因为基本的现实是,我们无法随便上天……”

我颔首称然:“你说得对。可我这只手臂越来越难受,感觉就像烤焦……”

“手没事。”白褂男子随便察看一眼,不以为然地继续加以开解。“皓肤如玉,瞅仍皮滑肉嫩,丝毫没有被烤焦的迹象。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烧烤的臆念排遣不掉?别告诉我是因为跟龙搏斗所致,龙只存在于你的臆想之中,现实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条龙。”

我强忍手痛说道:“我也以为没有……”

“可它仍然存在于你的幻想里。”白褂男子啧然转望道,“这样荒唐的念头没消除掉,我不能让你随便离开,必须留在这里继续接受更多辅导,以便帮助你重新认清自己,最终才有机会真正融回到生活的现实中去。先等一等,外面是谁在嚷?”

门廊里一个搂抱布娃娃走来走去窥看的小光头回答:“有个家伙一迳乱嚷着说自己是撒旦。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是从‘青山’里面偷跑出来的那个路西法……”

“路西法不会说自己是撒旦。”白褂男子随口敷衍。“先让他们把那混蛋关进号称‘炼狱’的重症区域去摁住灌药迷糊,过一会儿我再亲自搞定他。时间不多,长话短说。龙并不存在,人不能随便上天,屋顶没牛,所谓‘穿梭时空’纯属无稽之谈。没有天外来客,气候变暖是骗局,人类还有时间跟大自然长期搏弈……”

我耐心听其侃侃而谈,怎奈更觉手疼难当,如遭炙燎。忍不住甩腕,擞臂显现一刀之形,渐展锋刃硕大。

白褂男子瞅见刀光映壁,陡为不安道:“哪儿冒出的凶器如此突兀?”

我忙收刀锋,不意翻腕撩掌,霎显枪炮器械层迭叠加的繁杂结构。白褂男子揉眼惑问:“搞什么名堂?难道由于今儿我出门匆忙,竟忘了吃药,以致幻象错觉纷呈……”

“手越来越疼。”我甩收器械,抱臂询问。“可不可以先开点药拿来止痛?”

“不行。”白褂男子慌乱收拾东西,拎包起身朝外张望道,“没工夫找药,我要跑路。枪炮声越来越近,这里恐怕混不下去。”

我转头怔瞅窗外,难免愕然道:“哪来的枪炮声?”

“四面八方。”白褂男子反复拉门,匆转往返,焦灼道。“难道你没听见?这并不奇怪,毕竟你已脱离现实,幻想与龙共舞……抽屉里剩有半瓶‘感冒灵’先拿去吃,回房睡一觉,醒时便会发现置身于烽烟弥漫之地,满城干戈遍起。但愿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再谈那条幻想中的龙。顺便问一下,最后谁打赢了?”

我刚要回答,眼角被药瓶投来打中,不由捂面叫苦:“唉呀!”

搂抱布娃娃走来走去窥望的小光头催促道:“快跑,有人过来捉咱们了。别给那班粗鲁的家伙看见,又逮回去关起来可不好受。”

白褂男子爬窗说道:“幸好楼层不高,我先从窗口跳下去。”

我随小光头绕廊走到楼下等候片刻,拖鞋坠落,白褂男子随即摔下,掉进花丛间,痛呼:“有刺!”

小光头黑着眼圈只顾愣看,往草里绊了一交。爬起来接过我捡起伸递的布娃娃,搂抱入怀,流露友好的笑容,眼神儿迷离地握了握我的手,痴眸投睇道:“不好意思,差点儿忘了介绍自己——阿修罗。”

我闻言一愣,白褂男子头上罩个垃圾筒踉跄走来,拎包问道:“你是阿修罗,那我像不像上帝?”

小光头和我一齐摇晃脑袋。白褂男子抬手拿掉垃圾筒,然后笑谓:“你们总算认清了现实。不再幻想满天神魔,接下来随我一起跑出去,先跨栏,再爬栅,记住别给捉到,我不想再回里面重复枯燥乏味的给人看病生活……”

匆随逃窜之际,我忍不住边跑边问:“后面哪有人追?”

“我觉得有。”白褂男子攀栏翻越道,“千万不要低估了直觉。处于乱世,足够高的警觉可以保命……唉呀,我爬得太高,一看山坡底下就晕。”

我跟着小光头开门走出,白褂男子踉跄跑随,懊恼道:“不好意思,刚才摔了。那扇铁门怎么没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