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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冷静,可是此刻她只有二十五岁,没有四十岁女人应有的成熟稳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聊天记录,应该也像是一根针扎进了肺里吧,否则为何要跟宁君昊离婚呢?
 




    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穿过来这些日子,那些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通通有了答案。
 




    说不上什么心情,应真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丧失了情绪感知能力。
 




    她应该难受吗?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应该比她更难受吧?她才二十五岁,刚跟宁君昊结婚,她知道他很爱她。
 




    是啊。她不应该难受的。她的宁君昊从恋爱到结婚,对她始终如一,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为什么胸口堵得那么难受?喉咙也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眼眶也不争气地开始发酸。
 




    何钰看到应真那张血色尽失的脸,有一丝后悔。
 




    人家都失忆了,兴许就是并不想想起这段不愉快的记忆。自己却又把真相告诉给她。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现在这个关口,确实不是离婚的好时机。或许,您可以利用丈夫公司上市的机会,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应真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何钰,神色已经恢复冷然:“何律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联系您的。”
 




    从咖啡馆出来,应真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家里,整个人僵木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几分钟后才缓过来。
 




    这个点,小李应该已经在去接女儿放学的路上了。而宁君昊应该还在公司,想着怎么去应付那些投资人。
 




    这是四十岁应真的生活,不是她的,或许她早应该离开了。
 




    应真上楼,继续收拾行李。她发现即便这个时候,她都能冷静得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其实这些日子,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把东西一样样往行李箱里放就行了。
 




    拎着两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下楼,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半了。
 




    应真第一反应是去翠苑,很快便被她否定了。黄书韵最近太忙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她的工作状态。而且万一宁君昊找到那,更会影响她。
 




    手机群聊不停地弹出消息,《雪在烧》副导演正在通知明天剧组大巴的集合点,“明天早上九点,大家准时在华江大厦对面的停车场集合。”
 




    应真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华江大厦,在离得最近的酒店定了一间房,然后拎着行李离开了。
 




    ……
 




    宁颐然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又是她一个人。最近妈妈忙起来了,晚上有时候看不到人。
 




    她叹了口气,回房间开始写作业。虽然不想承认,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放下书包,她给晋扬打了个视频通话,他拒绝了,很快发了条信息过来:“我妈在家呢。今天不能跟你视频了。”
 




    宁颐然只好打开音箱开始放歌,写了一会作业就到饭点了,她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晚上九点,爸爸回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心情也不好,看到她便问,“你妈妈呢?”
 




    宁颐然:“我妈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
 




    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打不通。这是年轻的应真最让他受不了的地方,每次跟他吵架,就不接电话。
 




    结婚多年后,应真反倒不会了。吵架再生气,也会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
 




    一种无力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宁君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给应真发信息:老婆,你先别生气。信托方案里的附加条款,可以调整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要是能想出个让我安心的条款,我立刻签字。
 




    发完他发现自己的信息竟然被退回了。应真拉黑他了?!
 




    宁君昊自问这些年自己也算养气功夫到家了,看到那个红色提示,火气还是抑制不住,脸色铁青地一把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一抬眼看到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漆黑的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爸,你又跟妈妈吵架了?”
 




    第44章 第44章二合一
 




    前面那章后面修改了,增加了1000多字。为了分章更合理,剧组拍戏的剧情放这一章了。
 




    ——————————
 




    宁市,西北省的一个普通地级市,距离北市两百多公里。
 




    虽然现在是全国有名的滑雪胜地,但在黄书韵记忆里,只有灰突突的城市景观和荒凉漫长的冬季。一年有五个月都处于供暖的季节。
 




    《雪在烧》剧组这次租了四台大卡车,外加五辆面包车,两辆大巴,四辆商务车,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北市前往宁市。
 




    应真从酒店打了辆出租车去集合点,路上接到余姐的电话,“你是自己开车去宁市吗?还是跟着剧组大巴一起走啊。”
 




    从锡市回来,她把自己交通事故后发生的事跟余姐说了。
 




    其实,不用她说,这段时间余姐也察觉出很多地方不对劲。十几年总裁夫人的生活竟然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应真的爱好、说话举止跟年轻时一模一样。
 




    明明当了十几年全职太太,却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被婚姻驯化过的痕迹。
 




    起初,余姐还以为这些年宁君昊将她宠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后来应真在锡市打电话告诉她,宁君昊为了不让她复出演戏,在背后搅黄她们的投资。当时应真心灰意冷的口吻,仿佛才发现自己男人是个什么货色,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回北市后,应真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余姐这才恍然。
 




    一想到应真这十几年的记忆全没了,余平婉经纪人属性大爆发,忍不住又开始把她当成退圈前的应真来关心照顾。
 




    应真知道她忙,干制片人的活,又给整个剧组当妈,管这一大帮子人的后勤,忙道:“余姐,你那一大堆剧组的事儿要忙,就别操心我了。”
 




    那边有人催,余姐听她这么说,吩咐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握着温热的手机,应真心里泛上些许暖意,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昨天拎着箱子从别墅里出来,她才发觉四十岁的应真拥有的东西如此之少。白泉那边的家人除了妹妹应巧,其他都已经断了来往。而在北市,姨妈和表姐俩母女交恶,姨妈性子怪戾,表姐离婚带着穗穗,自顾不暇,平时大家忙着各自生活。
 




    在这个世上,应真真正的家人只有宁君昊和女儿。可是宁君昊已经不是刚结婚时深爱着她的男人,而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母女关系又那么疏冷。
 




    四十岁的应真,身后空荡荡的。到头来,还是年轻时工作结交的朋友,因为再次共事,而又重新连结起来,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挂上电话,应真已经到了集合点。她不想太张扬,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跟着剧组一起去宁市。
 




    好多年没有拍戏,才发现现在剧组都是年轻人的天下。那些年轻气血充足的面庞,车上有说有笑的,像是小时候去春游一样。
 




    应真坐在后面,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看着窗户不断倒退的北市街景。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跟《雪在烧》里头元珊被停职检查后的场景很像。
 




    那次扫黄抓捕行动中,亲眼目睹丈夫嫖-娼,她整个人崩塌了,导致在行动中出现了影响了整个任务的纰漏。
 




    行动结束后,元珊被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江游勒令停职检查。她每天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在宁市漫无目地闲逛。
 




    那个家,充斥着跟丈夫结婚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元珊根本无法再待下去,置身陌生的人群当中,才能让她内心得以平静,又或者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无须避着谁。
 




    在戏中,几场重头戏不是按照时间线拍摄的。为了定好前半部戏的调子,黄书韵决定把足浴店扫黄抓捕夜的戏放在第一场。
 




    这意味着,应真明天第一场戏就是情绪大起大落的一场戏。
 




    应真阖上眼睛,脸对着窗外。坐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压低嗓门在聊天,她其实不想听,但架不住他们的聊天内容往她耳朵里钻。
 




    男工作人员:“这戏票房全靠李长风扛,他粉丝还是挺多的。”
 




    女工作人员:“咱这又不是粉丝电影。小说和剧本我都看了,我还给我爸看了,他笑得肚子疼。说不定到时候就来个票房奇迹。”
 




    男工作人员:“我不指望别的,别到时候又给欠我工资。上个剧组,我还有一半薪水没结呢。”
 




    女工作人员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你忘了这戏的女主角是谁?人家老公是干什么的?咱们这个小制作,搁人家那就是洒洒水。”
 




    ……
 




    两人你一句话我一句,应真内心毫无波澜,感觉在听别人的八卦。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叶阿姨发过来一张照片,“太太,按您的菜谱做的早餐。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
 




    应真拿起手机回:“以后不需要跟我报备了。拍戏的时候不方便看手机。”
 




    除了叶阿姨发的,手机还有很多未读消息,经常送货上门的海鲜小贩、钢琴调音师、英语培训班的老师,还有各种跟女儿有关的群聊消息。
 




    那个不孝女也发来了几条,应真没有打开看。
 




    既然已经决定做回二十五岁的自己,也没什么看的必要。
 




    到了宁市,车子停在剧组包的酒店门口,黄书韵像个东道主一样,拿起话筒提醒大家:“这里比北市冷啊,你们都给我多穿点啊。大家按照各自的房间号上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十一点开机仪式准时进行。”
 




    为了让演员专心创作,《雪在烧》剧组四个主演,都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除了应真,剩下三个主演分别是饰演男主江游的李长风,饰演元珊前夫的陈卓和饰演江游妻子的芮宁。
 




    李长风,应真见过了。饰演男二的陈卓,应真之前跟他合作过《孤影江湖》,算是熟人。
 




    几个主演里,应真的对手戏主要集中在李长风和陈卓身上,跟芮宁没有对手戏。其他几个主演没有跟剧组的大巴,自己开车过来,也已经快到了。
 




    应真到了房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把洗漱用品放好。这次她带过来的衣服,大部分是她觉得适合元珊穿的。
 




    为了接近角色,这段时间停止了节食,也没有过度保养自己。元珊是个普通的中年女警,有点粗糙,有点手忙脚乱,丰满到有些微胖的身材,乍一看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部戏她大部分时候是素颜出镜。她的粗砺,不修边幅,正好跟江游的精英自律形成强烈的反差。
 




    刚收拾好,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应真打开门,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她,应真愣了一下,很快眼里迸发出欣喜:“陈卓?!”
 




    十几年没见了,陈卓上下打量她:“那天看到靳年发的微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女神退圈这么多年,这是又复出了?”
 




    在应真那个时代,女神是指庐雪老师那个级别的,大满冠影后,在电影圈地位成就卓然。听陈卓喊自己“女神”,她有些不好意思。
 




    应真赶紧把他请进来,正好水开了,她拿出自己从北市带过来的茶叶,开始给他泡茶。
 




    她从北市带了整套的茶具过来,这是多年剧组拍戏留下来的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努力把在剧组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
 




    应真把茶杯用沸水烫过,给陈卓端上一杯,笑道:“难怪网上说你是‘叔圈天菜’,我看你这身型比拍孤影江湖那会还要瘦。”
 




    陈卓年轻的时候外型在演艺圈不占便宜,身高一米八算是过关,五官立体,但脸型偏长,气质也是偏阴郁挂的。但随着年纪增长,他饮食克制,又坚持健身,发际线**,反倒有越老越迷人的趋势。
 




    应真丝毫没有豪门太太的架子,还像以前一样,忙里忙外地招呼自己,陈卓也放松下来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几年拍电视剧我试过了,我60公斤的时候上镜是最好看的,63公斤是极限。最近为了准备许鹏池的角色,我才放开了吃,现在体重70公斤。”
 




    陈卓这些年专攻电视剧市场,已经好多年没拍过电影了。说起当年在银市拍《孤影江湖》的事,还跟昨天的事一样。
 




    演《孤影江湖》的时候,他大学刚毕业,就接到了男三号的角色。机会来得太容易,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以后电影肯定一部接一部地来。谁能想到拍完《孤影江湖》后,几乎没有什么有份量的电影来找他。
 




    陈卓对应真拍戏时的状态印象深刻,“那时候全剧组没见过比你更苦的,除了拍戏就是练功。”
 




    应真笑:“我也是被逼的,你忘了开机都一个月了,导演还想把我换掉。”
 




    两人叙了一会旧,陈卓还想跟她聊明天第一场戏,助理过来喊他。人已经到齐了,马上开机仪式。
 




    陈卓回房间准备,应真站在镜子前开始整理头发,今天没有化妆,看着脸色有些苍白,赶紧拿出口红涂抹了几下。
 




    刚套上羽绒服,黄书韵过来找她,一进门,便站在那儿盯着她瞧半天,“我这一大早各种事,都没空找你聊。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跟宁君昊吵架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提前去剧组了。我说我不知道啊,你也没跟我提。挂了他的电话,我就赶紧打给你,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
 




    应真:“也不能说是吵架。就是单纯的观念不合。我想好好准备一下角色,昨天晚上就去酒店住了一晚。手机也关了,你知道的,我拍戏不怎么用手机。”
 




    她不想再把自己跟宁君昊之间的那些事,又拿出来说一遍,回忆串连然后用语言组织完说出来,这个过程只会徒增难受痛苦。
 




    黄书韵狐疑地看着她,顿了顿:“这几个月白天我肯定没空。有什么事想不通的,需要找人倾诉的,晚上来找我。”
 




    从昨天到今天,应真都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听到这几句话,却有些崩不住了。她上前一把抱住黄书韵,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如常:“你放心,我有事肯定找你。”
 




    整理好情绪,应真觉得有件事要趁这个时间跟她说,“书韵,这部戏你是导演,我是演员。希望开机后,你不要再把我当好朋友,当闺蜜。你怎么对李长风、芮宁、陈卓他们,就怎么对待我。如果你觉得我演得不对,你一定要跟我说。”
 




    黄书韵被她这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逗笑了:“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脑门上就四个字,把戏拍好。不管是谁,没达到我的要求,我都会说的。”
 




    应真点点头:“这就好。”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句“下雪了!”,黄书韵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副导演的催促,她拉着应真一起下楼。
 




    2024年11月20日,宁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飞雪中,《雪在烧》剧组开机仪式在云澜酒店举行。
 




    工作人员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舞台和背景板,香案上摆满了供品,地上铺了红毯,音响也准备就绪。
 




    黄书韵拿着扩音器进行了简短的讲话,然后和余姐一起,带着主创人员轮番上香,祈求拍摄顺利。
 




    一缕缕白烟在纷扬的雪花中燃起。应真将手里燃起的香插进香炉,在淡淡的檀香气息中,像以前拍戏一样,双手合什,闭上眼睛默默地祈导。
 




    “对不起,应真。”
 




    没能照顾好你的女儿。
 




    “一切都会好的。”
 




    应真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说道。
 




    剧组的摄影师分别拍下全体演职人员、全体演员、四名主演的合照,又给四名主演拍了单人照,开机仪式便结束了。
 




    《雪在烧》的官方微博号早就注册好,一直没有发布任何动态,在这漫天飞雪中,官方微博发布了第一条内容:
 




    #雪在烧开机仪式#@由余平婉监制,@黄书韵导演/编剧,陈长风@风哥没疯@应真@陈卓@芮宁主演的电影《雪在烧》今日开机。在雪火淬炼中,涅槃重生。一起期待“绿帽二人组”啼笑皆非的荒唐之旅。
 




    #女性力量|期待冰雪燃尽后的生命曙光。
 




    负责剧宣的工作人员发完后,又私发了几个主演让他们转发。应真也收到了工作人员的提醒,她登陆自己那个已经荒得快长草的微博号,发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条微博,配了四个字:一起期待。
 




    *
 




    宁颐然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拎着书包出来,竟然看到叶阿姨在厨房里忙碌。
 




    “叶阿姨,怎么是你啊?我妈呢?”
 




    叶萍听到外面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她去宁市拍戏了,这段时间我在家里照顾你。”
 




    宁颐然不高兴了,连叶阿姨都知道妈妈去拍戏,妈妈竟然不告诉她。而且昨天晚上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回!
 




    她知道妈妈要去拍戏,但妈妈也没跟她说哪一天。难道妈妈昨天就出发去剧组了?
 




    去剧组,也不至于不回她的信息和电话吧。
 




    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天天跟叶阿姨朝夕相对,宁颐然瞬间觉得这日子也没什么奔头。
 




    还不如她一个人在家呢。害怕就害怕吧,起码自在。她真的很不习惯跟不相干的人共处一室。
 




    虽然叶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
 




    叶萍平时每天过来也只不过干些打扫之类的粗活,很少做饭。她做饭手艺一般般,好在前些日子宁太太已经把先生和小姐喜欢吃的菜,列了菜谱给她,还给她示范了厨房电器怎么使用。
 




    即便如此,这第一顿早餐她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忙活一通,把早餐端了上去。早餐主食是金枪鱼玉米三明治,叶萍把糊面的那面放底下,又将焯好水的蔬菜,洗净的水果摆好,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来。
 




    虽然没有平时太太做得好,瞅着还是挺丰盛的,比她儿子早餐花样可多得多。
 




    谁知大小姐拿起三明治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糊了?”
 




    叶萍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用那个三明治机,没掌握好火候。下次肯定不会糊了。”
 




    宁颐然没再说什么,抬头看到叶阿姨站在那儿看自己吃饭,便道:“你帮我保温杯里加点水吧。热一点。”
 




    叶萍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太太特意叮嘱过的。
 




    等宁君昊起床,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影,先是心头一跳,下一秒看到是叶阿姨,那双眸子便黯沉下来。
 




    刚系好的领带勒得他烦躁,边扯边坐下来吃早饭。
 




    叶萍赶紧递上做好的咖啡,宁君昊喝了一口便放下来了,“以后早餐给然然做就行了,不用给我做了。”
 




    叶萍“哦”了一声,平时都是跟宁太太打交道,宁先生很少在家。大老板气场跟一般人不一样,她瞅着有点犯怵,支吾着问晚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宁君昊:“晚上我要加班。你做点然然喜欢吃的吧。”
 




    宁颐然看叶阿姨看着自己,咕哝了句:“随便吧。”
 




    反正味道不好,她点外卖吃呗。
 




    叶萍最怕听到“随便吧”三个字,面色为难道:“那个,太太走之前给我打印了一些食谱,说都是先生和小姐爱吃的,那我就按那上面的做了……”
 




    她还没说完,宁先生突然抬头看着她,语气很沉:“太太都跟你说什么了?”
 




    叶萍被宁先生那锐利的眼神给吓倒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没说什么,就是教了我厨房里那些电器怎么用,还教了我怎么用那个咖啡机,就是我老打不好那个牛奶。”
 




    宁君昊叹了口气,语气很淡:“你去忙吧。”
 




    父女俩吃完早餐出门,小李已经等在那儿了。
 




    宁颐然坐在后排:“爸,你倒底又怎么惹妈妈不高兴了?以前你和妈妈吵架,妈妈都忍着不让我发现。现在她也不顾忌我了,明明是跟你吵架,她连我的信息电话都不回。妈妈不会真的想跟你离婚吧……”
 




    说实话,再傻也看出父母之间不对劲。她印象中,妈妈性格温柔得很,对爸爸百依百顺,体贴入微。这回连爸爸微信都拉黑了,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吵架。
 




    宁君昊昨天没醒好,太阳穴像是插入一枚钢针,本就心情不好,听女儿说出“离婚”两个字,当即面色一沉,警告道:“宁颐然,你是不是应该先反思一下你妈妈为什么不回你的信息,不接你的电话?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评论。”
 




    老板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冷,小李正在开车,听到这大气都不敢喘,只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大小姐一眼。
 




    果然,大小姐拉着小脸坐在后座不吱声了。到了学校,气呼呼地甩上车门就走了。
 




    平时太太在车上,小李还能聊几句。送老板和大小姐,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
 




    宁君昊回到公司,在办公室看了会报表,周添就推门进来了。
 




    “你那个信托方案后来怎么样了?一大早梁文栋就来催我,让我来问问你。”
 




    周添从上大学就跟宁君昊一起创业,两人又是师兄弟,互相之间相处要随意得多。看宁君昊坐在电脑屏幕后面一动一动,便迈着腿走上前,凑近道:“25号是提交信托方案的最后截止日期,算一算也就四五天时间了,也难怪他们那边的人着急。”
 




    宁君昊的目光终于从电脑上挪开,看了眼撑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手,然而抬起头。
 




    室内二十四度,周添差点被他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给冻住了,半晌反应过来,赶紧退后几步,一脸尴尬地挠头:“哎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我走了。”
 




    他跟宁君昊之间一向随便惯了,做游戏的,互相用对方电脑玩个游戏很正常的。自打那回他用宁君昊电脑测试游戏,然后顺便帮他聊了几句微信,宁君昊就不让别人碰他办公桌了。
 




    宁总注重隐私,连公司保洁阿姨都知道。
 




    其实,宁君昊一早就看到梁文栋的信息,只不过他懒得回。想必看他没回,梁文栋又去找周添了。
 




    他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过去:“文栋,信托方案25号肯定会准时提交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5章 第45章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
 




    跟投行那边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对方勉强同意了宁君昊给的修改方案。
 




    挂了电话,宁君昊又发了几条语音给李墨,让他重新修改协议内容。
 




    很快李墨便将打印好的协议送了过来,“宁总,您看看还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等会先去跟景律师确认一遍,再找宁太太签字。”
 




    宁君昊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有些沉:“你把协议放下吧。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李墨怔了怔,说了个“是”,便离开了。
 




    宁君昊将李墨修改后的协议看了一遍,又按内线电话把秘书叫进来,让他把自己明天的会议取消掉。
 




    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宁君昊的脸色仍未见好转。
 




    结婚十几年,应真已经很少跟他闹了。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他拉黑,又让他回到谈恋爱的时候。
 




    那会年轻,荷尔蒙激素作用下,他也会为心爱的女人干点出格的事。
 




    应真闹情绪跟他冷战,一拍戏就联系不上,他丢下手头事,飞到剧组哄她,陪她把戏拍完。
 




    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要干这种事,哄老婆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想早点把信托的事给了结了。
 




    作为公司老板,宁君昊不希望因为自己和老婆之间的事,影响整个上市进度。
 




    一想到这,他不由叹了口气,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闹。
 




    宁君昊脑中闪过很多老夫老妻的默契细节,等他回过味来,忍不住苦笑。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贪心。既享受着年轻的应真对他的依恋,又忍不住怀念结婚多年后应真的温柔体贴。
 




    ……
 




    桌上的手机不停弹出群聊消息。宁君昊目光微凝,他记得自己屏蔽了所有群的消息提醒。
 




    拿起来看了一眼,沉寂好久的【第42次版本迭代】群弹出了很多消息。
 




    这个群只有十几个人,全是游戏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宁君昊和周添都在里头。
 




    平时大家都忙,基本不在群里说话。今天这么热闹,是因为为了戒网,跑去南极待了快半年的群主终于出现了。
 




    【一叶知秋:今年比赛定在南极怎么样?】
 




    【一叶知秋:你们要是愿意过来,费用我全包。】
 




    一叶知秋,大名沈烨秋,比宁君昊大十岁,是他们这个圈子教父级的人物。
 




    二十多年前,就用开源代码养活当时70%的3A游戏公司。宁君昊很尊重他,毕竟奇技当年就是靠他的免费技术文档起家的。
 




    果然大佬一发话,群里立刻炸了:比赛没问题,南极会不会太远了?
 




    周添:[笑哭]南极那边现在网络行了?
 




    一叶知秋:还是跟屎一样。网不好,正好专心写代码。今年比赛题目我想好了:72小时虚实共生挑战赛。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怎么样?
 




    说是比赛,其实是小圈子的自娱自乐,主要目的是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
 




    群里其他人都说没问题。沈烨秋看宁君昊一直没说话,便在群里@他:“你小子去不去,吱一声。”
 




    虽然年纪一把,沈烨秋玩心还重得很。打游戏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被女儿发配到南极断网。
 




    他组织的活动,宁君昊往年也参加过几回。去年在公海上钓鱼,一群人闲得蛋疼,拿出电脑开始写代码,结果比了个昏天黑地。
 




    宁君昊玩了三天,回家后,应真跟他大吵了一架。
 




    看到沈烨秋@自己,他回:今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沈烨秋那头没了消息,隔了十分钟回了句:你人不来也行。所有人费用你来买单。
 




    宁君昊爽快答应:行。
 




    退出群聊,宁君昊看到黄书韵在朋友圈发的《雪在烧》开机仪式的照片。九张图片里,有三张上面有应真。
 




    他一张张翻过去,最终停在那张她举着点燃的香,双眼微阖的单人照上。
 




    她没有化妆,眼睛有些浮肿,神色平静专注,又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宁君昊深吸一口气,退出之前,点击保存。
 




    *
 




    宁市初雪来得快,去得快。第二天,便放晴了,只路牙子和绿化带还覆盖着少量的雪。
 




    四线城市老城区的商业街,一楼是门面,二楼以上是居民楼,沿街挤挤挨挨的各种店铺,餐馆、洗衣店、彩票店、理发店、足浴店,一应俱全。
 




    踏浪足浴馆是本地颇具规模的足浴馆,正好在这条商业街上。黄书韵以一天三百的友情价租下场地,一大早剧组的工作人员就过来布置场景,灯光组、摄像组根据环境测试设备。
 




    剧组的车子停在门口,过往的路人和附近的居民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商业街从来不缺热闹,但是剧组到他们这来拍戏,还是头一回遇到。
 




    《雪在烧》工作人员都知道今天是场重头戏,虽然面上大家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看不出什么异常,各个小群的消息早已经满天飞了。
 




    这些消息的焦点一半在黄书韵身上,一半在应真身上。一个从没有执导过任何电影的女导演,一个息影多年的富太太担纲女主演,这组合瞅着多少有点不靠谱。
 




    【这戏的投资是应真拉过来的吧,不然黄导干嘛找她演?】
 




    【看你这话说的,说不定是富婆一掷千金为好闺蜜圆梦。】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年过年说不定要在宁市过了,一个月肯定拍不完。】
 




    【呸呸呸!我可不想在这过年啊。黄导虽然是第一次当导演,咱们这戏里服化道摄音几个团队可是专业的。只要那几个头头把好关,最后应该也偏不到哪去。】
 




    【你这就不懂了吧?拍电影,最怕外行指导内行。】
 




    【我只担心今晚搞不好要通宵。那位都十几年没演过戏了,一上来就安排这种重头戏。】
 




    【黄导不是说了吗?咱们剧组工作时间早10晚7,拍夜戏肯定也不超过12点。】
 




    【笑死。这话听听就好了。你真信啊?我赌一百,今晚肯定要到后半夜。】
 




    应真妆造已经做好了,她今天几乎没有化妆,造型师嫌她肤色太白,给她上了一层比她肤色深两个色号的粉底。
 




    为了让她贴近元珊形象,还把她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剪的时候,造型师一个劲地安慰她,“我尽量不给您剪太短。等拍完宣传路演的时候,您头发肯定能长起来。”
 




    应真冲她笑了笑:“没事。你不用考虑我。只要贴合元珊形象就成。演员的头发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她这么说,造型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剪刀的手不由加快了速度。很快,头发便剪好了,应真以前拍古装戏居多,很少剪短发,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今天的场景是外勤任务,她身上穿着带夹棉层的冬季警服,头戴警帽,脚上穿着黑色皮靴。将靴子带子系好,应真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扒拉了几下头发。
 




    这一刻,她已经是元珊了。
 




    应真转过头冲造型师淡淡一笑:“以后记得叫我元老师。”
 




    齐耳短发反倒让她五官更加突出了,她眼里的淡淡笑意,让造型师心情也放松下来,“好的!元老师!”
 




    应真做好造型,足浴店二楼包间里的灯光和机位已经布置差不多。陈卓造型也做好了,戴着金边眼镜,手腕上戴着大金表,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乍一看斯文,细一看早在生意场上被酒色财气腌渍入味了。
 




    第一场戏的重头对手戏落在元珊和丈夫许鹏池身上,而戏眼则在元珊身上。
 




    黄书韵站在监视器后面,给应真和陈卓讲戏,“警察推门进来,许鹏池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小姐坐在他身上。破门而入那一刻,会用手持摄像机拍一组元珊的主观镜头。在这组镜头里,许鹏池的状态应该是很享受的。我拍这个场景,除了丈夫嫖-娼,被当警察的妻子发现,对双方造成的心理冲击和社会性死亡那种传统叙事,我更关心对夫妻双方,尤其是对元珊的性心理冲击。在那个瞬间,有些很幽微的东西,是只有元珊和许鹏池之间才能意会到的。”
 




    陈卓看剧本的时候,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有些听入迷了,看黄书韵的目光不由流出一丝欣赏。
 




    女导演就是细腻。
 




    应真当然懂黄书韵的意思。因为在这一场戏的前夜,许鹏池刚拉着元珊寻欢。元珊因为跟儿子的冲突,身心俱疲,被动麻木地躺在床上任由丈夫动作。
 




    许鹏池被妻子搞得兴味索然,草草了事,临了还说了句话:“不搞了。一个月来不了几回,回回都一个姿势,没意思。”
 




    说完他便翻身睡觉,元珊本来快睡着了,被丈夫这么一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到后半夜才睡着。
 




    她做梦也没想到隔天竟然在足浴店抓到丈夫嫖-娼,丈夫一脸享受地被别的女人骑在身上,那个画面给了元珊极大的刺激。
 




    人到中年,元珊对自己的身材容貌和性魅力,本就极度没有自信。
 




    为了呼应这场戏,后来元珊陪江游抓奸路上,在服务站的休息区又遇到跟前夫发生关系的那位小姐。
 




    小姐站在屋檐下抽烟,看元珊也在等人,便主动问她要不要来一根。两个身份年纪截然不同的女性,就这么沉默着站在一起抽了根烟。
 




    临了,元珊问她:“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除了年轻,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有的,而我没有的?”
 




    女孩上下打量着元珊,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部上,露齿一笑:“姐,你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身材长相,你什么都不缺。是那些来找我们的男的的问题,他们身上缺东西。”
 




    简短的对话,两人最终相视一笑。和男性导演相比,黄书韵多了一层女性视角,她希望应真和陈卓能把这一层心理表达出来。
 




    戏讲完了,黄书韵给了他们俩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扮演小姐的是北市一家演艺公司推荐过来的年轻演员。第一次演这种戏,年轻女孩既紧张又兴奋,她要穿内衣跟一个自己喜欢的男演员演激情戏。
 




    天!这可是陈卓啊!他演的所有电视剧,她几乎都看过!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为了减少对演员的干扰,黄书韵让工作人员开始清场,现场只留演员、摄像和收音。
 




    ……
 




    应真下楼,坐在警车里。
 




    前一天,元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陪儿子去博物馆,中途儿子说渴了,她去给儿子买水,让儿子在原地等她。
 




    等她买好水回来,儿子不见了。电话手表打不通,实时定位也查不到。元珊绕着博物馆找了好几圈,又问了工作人员,都没看见儿子。最后是调监控才知道,儿子一个人提前走了。
 




    她心急如焚地坐车回家。果然,儿子正在家看电视。元珊问儿子,怎么不等她一起回家。儿子眼睛没有从电视上挪开分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我没找到你,就先回家了。”
 




    元珊被儿子气得发抖。儿子进入叛逆期,母子关系本就紧张,她不想恶化下去,忍着没发作,像往常一样把晚饭做好端上桌。
 




    深夜许鹏池回来,元珊把这事跟丈夫说了,他只轻飘飘地敷衍了句:人没事就行。然后便将元珊推倒,想要行使丈夫的权利。
 




    在床上,夫妻俩发生了前面的对话。
 




    第二天一大早,许鹏池还在睡觉,元珊起床给儿子做早餐,送去学校,然后去警局上班。忙了一上午,吃完午饭跟同事聊了会天,就接到群众举报,附近足浴店有人从事色情服务。
 




    ……
 




    拍摄从足浴店门口开始。一辆警车稳稳停在门口,一众警员迅速下车,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将足疗店围得水泄不通。
 




    元珊屏住呼吸,跟随着同事们快步走进店内。
 




    前台服务员看到突然闯入的警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带队的队长亮明身份,要求服务员配合调查,并示意元珊和其他手下分散开,前往各个房间检查。
 




    元珊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同事一组,径直到二楼,直奔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推开门的刹那,屋内弥漫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手持摄像机跟上,对着屋里的人。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大床上,年轻女人正骑在男人身上,扭动腰肢。两个人影听到动静,慌乱地拉扯着被子遮挡身体。
 




    “不许动!警察!”年轻同事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同时他迅速拿出手铐,走向那对男女。
 




    元珊的目光定在床上那个男人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呼吸的功夫,她脸上表情出现好几个层次的变化,起初是震惊,很快脸色变得苍白,紧接是愤怒,浑身血直往头上冲,激得她脸颊和眼眶发红。
 




    那熟悉的轮廓,不是自己的丈夫又是谁?
 




    元珊僵在原地,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许鹏池满脸惊恐与愧疚,躲避着她的目光。一旁年轻女人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元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许鹏池拿起枕头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元珊听到这句话,积攒的愤怒与痛苦瞬间爆发,她猛地冲上前,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任务现场,狠狠抽了许鹏池几个耳光。
 




    元珊疯了似的对着丈夫又捶又打,一旁两个年轻同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赶紧上前扯开元珊,“元姐,有什么事回局里再说!”
 




    屋里一片混乱,元珊佩戴的执法记录仪和对讲机被甩落,重重摔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队友汇报情况的声音。
 




    “咔!”
 




    监视器后,黄书韵连呼吸都忘了,这一刻果断喊停。
 




    屋内停顿了几秒钟,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应真却一言不发地扭头跑出房间。
 




    第46章 第46章“我们离婚吧。”
 




    黄书韵从包房里出来,看到应真面对墙壁站在走廊尽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吧?”
 




    应真摇摇头:“我没事。刚才太入戏了,有点心疼元珊。”
 




    何止是元珊,黄书韵喊“咔”那一刻,她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脸。
 




    那年拍完《孤影江湖》,应真回了一趟白泉。吃饭的时候,母亲李茹芳难得说了句:“在外头拍戏,辛苦了。”
 




    应真当时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你辛苦。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每天一睁眼就有三个孩子要照顾,想想就可怕。不像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一向性情冷淡的李茹芳当场红了眼眶。也正是因为体恤她的不易,应真作为长女,替她分担了很多照顾妹妹弟弟的工作。
 




    除了母亲,应真还想到林莉,想到四十岁的自己。
 




    中年女人的日子,看上去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她们真正在经历着什么。
 




    ……
 




    黄书韵哪能看不出来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别说工作人员了,刚才那场戏,应真的爆发力把她都给吓倒了。
 




    应真身上现在既有二十五岁充沛的生命能量,又有四十岁女人丰富的生命体验,这让她的感知力和表现力比年轻时候高出一大截。
 




    黄书韵陪着站了会,应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跟她一起回房间,屋里气氛明显松快下来了,工作人员和演员有说有笑,不像开拍前那么紧绷。
 




    摄像和收音都是一脸喜色,第一场戏这么顺利,这是好兆头啊,起码今天不会太晚。
 




    黄书韵坐在监视器前,和应真、陈卓一起回看刚才那场戏。
 




    陈卓由衷道:“应老师,你这根本不像十几年没演过戏啊。不仅一点生疏感没有,反而更收放自如了,情绪的爆发力太强了。”
 




    应真笑笑没说话。在她这,她才刚杀青了一部电影,根本没有息影这回事。所以,她对自己的标准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在批评自己这方面,应真绝对是专家级的。用放大镜看了一遍自己的戏份,这一次她的确没挑出明显的问题,情绪的层次都表达出来了,也非常精准。
 




    看第一遍的时候,应真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戏份上。看第二遍才能分出心思看别的演员的表演,看到许鹏池用枕头挡住自己下半身那,她和黄书韵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应真:“陈卓身材太好了,有点美化许鹏池了。”
 




    黄书韵表示同意,当场勒令陈卓不能再瘦了,“刚才许鹏池那个狼狈的感觉,还是抓得挺好的。不过,你最好再给我胖五斤。”
 




    陈卓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下来。他很少跟女导演合作,这次接许鹏池这个角色,经纪公司很反对,担心他演了这个负面角色,以后就演不了中偶电视剧了。
 




    陈卓自己倒觉得许鹏池这个角色还是有发挥空间的。当然,这里头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四十多岁,让他成天演那些霸道总裁、精英男人,真的有点腻了。
 




    好不容易有电影剧本来找他,即便是反派,他也很想尝试。《雪在烧》里的许鹏池是个渣得自成体系的男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很自洽。
 




    陈卓没演过渣男,想尝尝演渣男的滋味。
 




    元珊和许鹏池的对手戏拍完,开始拍许鹏池和小姐的戏份,还要补拍一些元珊和同事们的镜头。
 




    等所有戏都拍完了,时间刚好十二点。黄书韵拿着扩音器站在大厅中央:“大家辛苦了!场务的同学辛苦再清点搬运一下设备。”
 




    足浴店里,工作人员加演员几十号人,闹哄哄的。听到导演喊话,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明天开始拍公路戏份,大家回酒店抓紧时间休息。”
 




    宁市这天气,后面下雪肯定是常态。为了不让天气影响拍摄,黄书韵决定后半部的公路戏份先拍掉。
 




    一晚上的夜戏,应真的情绪消耗得比外头空荡荡的马路还干净,整个人却陷入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回到酒店,洗漱完,又看了会剧本,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应真一大早接到妹妹应巧的电话。
 




    白泉那边的家人,她只跟应巧有联系。但她看过了自己跟妹妹之间的聊天记录,姐妹俩之间似乎也有龃龉不快。
 




    所以这些日子应真并未主动联系妹妹,她不知道说什么。妹妹比她结婚还要早,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中学隔壁班的男同学。
 




    妹夫家在白泉当地薄有资产,靠收租就能养活一家子。应巧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几乎没上过班。
 




    和应真年纪轻轻就在外头打拼不同,除了上大学应巧就没在外面待过。结婚后,婆家娘家都在一个地方,应巧的日子还算舒坦。
 




    应真接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头却传来她妈李茹芳的声音,“我听你婆婆说你复出拍电影了?”
 




    李茹芳一早广场舞跳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大女儿婆婆的电话,这下广场舞也没心思跳了,拉着丈夫直奔小女儿家。
 




    应真胀满的胸口像是被扎破口子的气球,刚提起来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大半,语气很淡地“唔”了一声。
 




    女儿这冷淡的口气,让李茹芳血压直往上飙。
 




    自打老大跟他们闹翻,手机号都拉黑了,李茹芳心思也冷了。左右她还有一儿一女在身边,老大指望不上就指望不上吧。
 




    这么多年,给儿子还赌债,贴进去不少,她跟老应兜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再加上,大女儿给他们都买了社保,两口子每个月退休金加一起也有上万了。
 




    李茹芳本身要求就不高,这么多钱够她和老应养老。况且,她也不是姐姐李茹华那种想不开的性子,每天跳跳广场舞,不开心么?
 




    但是女儿婆婆一番话,让她坐不住了,这会压着脾气,耐着性子道:“真真,你今天也四十了。年轻的时候,演戏都没演出什么名堂。现在一把年纪了,你还指望在演戏上取得什么成就吗?放着女儿和老公不管,跑到外地去拍戏,一去就几个月,你放心?君昊现在公司忙着上市,你要在后方照顾好家庭啊。他管着那么大的公司,外头诱惑又那么多,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他生个儿子……”
 




    又是儿子。她自己拼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现在跑来劝自己!
 




    应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关心我,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有空多管管你的宝贝儿子吧。”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李茹芳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被女儿这么给怼回来了,气得胸口难受,对小女儿道:“你姐早晚要吃亏在这个性子上。”
 




    应巧也没想到姐姐一点面子都不给,当即有些后悔,怪起妈妈来,“我说了你不要打这个电话,你非要打,这下自讨没趣了吧?我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应贤民在一旁拍桌子,沉着脸:“自讨没趣也要打!我们当父母的,该说的必须得说,没的最后怪到我们头上来。”
 




    应巧不理他们,拿起手机开始给姐姐发微信:“姐,刚才是妈硬要抢我手机,给你打电话。我让她不要打,她非要打。你甭理她。”
 




    信息发出去后,姐姐一直没回复。
 




    应巧拉长脸坐在沙发上:“妈,都怪你!这下我姐肯定生我气了!我还想寒假带两个孩子去环球影城玩呢!”
 




    李茹芳没好气:“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姐在外地拍戏,过年在不在北市都不知道!”
 




    应巧不服气:“我姐不在,不还有我姐夫么?到时候,我找我姐夫安排去。”
 




    话是这么说,应巧轻易不会找姐夫。姐夫那个气场,别说她了,她爸妈都怵得慌。
 




    虽然被女儿拉黑了,女婿的联系方式还是有的。李茹芳琢磨着还是给女婿发条信息,表明一下她和丈夫的态度。这事情上,他们两口子绝对是跟女婿站一头的。
 




    宁君昊收到丈母娘的小作文的时候,正在去宁市的路上。他扫了一眼,老两口洋洋洒洒一长串,说他们并不支持应真复出拍戏,正想办法劝她,但她听不进去。闺女不懂事,让他体谅云云。
 




    一看这内容,宁君昊就猜到肯定又是他母亲打电话给丈母娘了。这些年,应真没少因为父母的偏心而难过,搞得他对老丈人和丈母娘也有些心冷。
 




    他和应真夫妻这么多年,已经有了默契,在应对双方父母时,必须保持立场一致。所以即便打心底里,宁君昊其实并不想老婆出去拍戏,但面对丈母娘,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跟她站在一头。
 




    他拿起手机回了条:妈,这次真真出去拍电影,是我们商量好的。
 




    发完,宁君昊又给自己母亲何方珍打了个电话,语气就没那么好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别管!你要是再管,以后别找我要钱了!”
 




    小李正在专注开车,冷不丁被宁总冷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给宁总当司机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从老板的语气中听出他在给谁打电话了。
 




    宁君昊挂完手机,车子已经快下高速了,前面很醒目的“宁市欢迎您”的路牌。
 




    看到上面滑雪胜地的字样,宁君昊想起来几年前他们一家三口来这里滑过雪。那次应真不太舒服,在酒店房间休息。他一个人带女儿去滑雪,出了点小事故。
 




    女儿冲下跳台时,速度太快,安全帽系得有点松,导致落地时歪向一侧,额头和脸着地,满脸是血,鼻孔也在流血。
 




    女儿自己没怎么样,把应真给吓坏了。幸好去医院检查,没有脑损伤和脑震荡,只是面部有些擦伤。
 




    那天晚上,应真哭得捶打他,怪他没有给女儿系好安全帽,说要是女儿因此毁容了,她不会放过他。
 




    宁君昊被她闹得有些烦躁,说了句:“女儿和你不一样,她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用不着靠脸吃饭。”
 




    应真气得背过身去擦眼泪:“你们都不用靠脸吃饭,这个家靠脸吃饭的只有我。”
 




    其实,他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他的本意是女儿以后肯定不会从事演员的行当,但话一出口意思好像变味了。
 




    那一次,应真是真的生他气了,他搂着她说了很多软话都没用。回北市后,也不搭理他,然后找了各种袪疤的药膏凝胶往女儿脸上涂。
 




    现在想想,幸好没留疤,不然以应真的脾气,真的有可能恨他一辈子。
 




    打那以后,他们一家三口没再滑过雪。这一次重来故地,倒勾起了宁君昊很多回忆,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软化下来。
 




    应真……好像结婚后,越来越情绪化了。直到最近几年,才好些。
 




    ……
 




    来之前,宁君昊联系了余平婉,知道应真今天的戏份在下午,上午在酒店。下了高速,他让小李直奔云澜酒店。
 




    车子开到市区,经过一家花店,宁君昊突然想到什么,让小李把车停在路边。
 




    花店老板娘正忙着整理鲜花,听到门口响动,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衣着不凡的男人进来了。
 




    老板娘忙迎了上来:“先生,您要什么花?”
 




    宁君昊四下看了看,“你们这最贵的玫瑰花,给我来99朵。”
 




    对于送老婆鲜花这种事,宁君昊向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鲜花就是一种很廉价的示好。跟应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送过她各种礼物,唯独很少送鲜花。
 




    不过,刚才看到花店的招牌,他突然想到应真在内蒙拍的那张捧着玫瑰的照片。那么廉价的玫瑰,她搂着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就,很不舒服。
 




    他本来想说999朵,但转念一想,以应真的脾气,收到肯定会翻他白眼,于是改成99朵。
 




    老板娘一听这口气,一看他这气场,眼睛都亮了,赶紧指着一旁刚送来的玫瑰花:“我们店里现在最贵的只有弗洛依德。但数量比较少,不够99朵,您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去别的店里帮您调点货,等会就能给您送货上门。”
 




    宁君昊看了一眼她指的玫瑰花,很浓郁酒红色,花朵饱满,丝绒质感,有一种低调华丽的感觉,看着还不错。
 




    他确实也没时间在店里等待,便留下应真酒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付钱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手机上入帐的金额数字,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这样爽快的客人每天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
 




    云澜酒店,跟应真上回在锡市住的酒店档次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商务酒店。
 




    《雪在烧》剧组把这里给包租下来了,进出都要查看名牌。前台看宁君昊没有名牌,便追上来想拦他。
 




    宁君昊不理她,扔下一句“我是应真的丈夫”,便进了电梯,电梯里头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好出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剑眉星目,长相不俗。
 




    两人目光撞上了,对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上楼后,宁君昊才想起来,刚才那男人在黄书韵的朋友圈见过,好像是应真拍的电影的男主角。
 




    应真正在房间里看剧本,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她并不意外,对宁君昊来说,现在最让他着急的就是奇技上市的事。他着急让她把协议给签了。
 




    两天了,她的情绪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早晚都要面对的。
 




    宁君昊一眼就看到她剪短的头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她剪短发。短发的她不难看,但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和距离感。
 




    他明知故问:“你剪头发了?”
 




    应真没说话。
 




    屋里的暖气闷得宁君昊难受,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道:“为什么拉黑我?我承认那个协议我有私心……”
 




    又来。应真累了。她能想象四十岁的自己应该一次一次面对类似的场景。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她不想在拍戏以外的任何事情上再消耗自己的情绪。
 




    她坐在那儿,抬眸看着宁君昊:“我们离婚吧。”
 




    第47章 第47章“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一进门,人都没坐下,应真竟然说出“离婚”两个字,多少有些恼火。
 




    他自问她出车祸以来,他对她是结婚这么多年很久未曾有的耐心和纵容,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一再放任她影响自己。
 




    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对婚姻生活的最大期待是平静稳定,无需消耗他本就不多的情绪。可是年轻的妻子回来后,他的情绪反反复复因为她而波动起伏,这跟他对婚姻的期待完全背道而驰。
 




    宁君昊挂好衣服,转身看着她:“你知道现在这个关口,我不可能跟你离婚。这两个字,你以后不要再提了。你要是对信托协议不满意,就说出你觉得满意的条款。为这种商业协议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值得。”
 




    冷漠、理性、不容置喙。他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仿佛她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
 




    短短一瞬,他又成了那个掌管大型游戏公司的总裁。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看中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她要的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纯粹。
 




    应真沉默着,隔了一会,抬眸看着他:“宋幼萱到底是谁?”
 




    宁君昊满脑子都是公司上市的事,还以为应真会跟他谈协议条款,没想到她全然不按理出牌。
 




    他心头涌上一阵烦躁。不懂妻子和女儿为什么都要扯上这个女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女儿听说他要到宁市来,也闹着要跟他一起来。他没同意,女儿就赌气地说:“既然你去跟妈妈约会,那我就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好了。”
 




    宁君昊面色一沉:“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加了她好友,但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蠢到,非要去做一件同时让我和你妈妈都不高兴的事。”
 




    宁颐然最讨厌从爸爸嘴里听到“蠢”这个字眼,小脸一黑,嘟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不也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也没见你在乎妈妈生不生气。再说,她生日会又不是只邀请了我,她还邀请了奶奶和小婶婶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