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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真不在,父女俩之间没有缓冲地带,又一次不欢而散。
 




    宁君昊没想到早上女儿刚提完,此刻应真又提。
 




    他眉眼沉了下来:“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是然然跟你说的?”
 




    应真呵地一声:“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眼底掠过一丝狼狈,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却见她一脸冷淡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但离婚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离婚协议之前就拟好了,不是吗?我会让我的律师去跟李墨谈。奇技上市,能配合的我也会尽量配合。”
 




    看她表情,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宁君昊只觉得既头疼又气恼,再次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离婚。我跟宋幼萱确实很早就认识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个我之前也跟她解释过……”
 




    “她”是谁,两人都懂。
 




    应真不想听,出言打断:“她还是太体面,没把你跟宋幼萱的聊天记录甩到你脸上。”
 




    *
 




    李长风出了电梯,走到前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被大明星这么一问,前台小姑娘小鹿乱撞,满脸通红:“我,我本来想拦他的。他说他是应老师的老公。”
 




    李长风这才恍然,难怪瞅着有点眼熟,先前在网上看过照片。
 




    今天李长风一整天的戏,早上九点剧组给他租的商务车准时停在了酒店门口,助理已经等在了一旁。
 




    去片场的路上,他拿着手机开始刷微博。其实这两年他微博发得比以前少很多,年纪大了,倾诉欲和表达欲都在下降。
 




    虽然发得少,且以营业内容为主,但他喜欢在留言区跟粉丝互动。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粉丝还是挺活跃的,每条微博都有几万条留言。
 




    他转发《雪在烧》开机仪式微博的那条,评论留言直接飙到十几万条。
 




    不能跟现在当红的流量相比,但在同年龄段的男演员当中还是不错的。
 




    老粉都知道他跟黄书韵的交情。黄书韵是《千帆雪》的编剧,当年李长风在《千帆雪》里演男二,靠着深情克制的人设,狠狠吸了一波粉,险些将男一的风头全给抢走。
 




    黄书韵这次弄来资金,亲自给自己的小说担任编剧导演,演员阵容一出来就知道是个小成本的文艺片。
 




    除了李长风,其他几个主演,应真早过气了,芮宁是演文艺片的,陈卓只在电视剧圈子有点流量。这一看就知道票房压在谁头上。
 




    也因此,这几天,李长风粉丝没少微博上囔囔。他打开最近的那条微博,底下粉丝们又为谁蹭谁流量在那吵。
 




    “原著是女性向的婚姻小说,女主戏份比男主重。”
 




    “黄书韵就是挟恩图报,这破烂的阵容,流量全指着疯哥呢。”
 




    平时这种评论李长风懒得回,现在看着却觉得有些刺眼。八年前拍《千帆雪》,因为他的男二太出彩了,被男一的粉丝追着骂了好久。当时身为编剧的黄书韵也跟着被骂,男一粉丝觉得她私底下给男二加戏。
 




    那时候李长风才二十啷当的年纪,靠着《千帆雪》稳定了咖位。说起来,他确实要感谢黄书韵。
 




    现在影视寒冬,有电影拍就不错了。他赶紧在那条“挟恩图报”的评论底下回了一条:“别这么说!《雪在烧》剧本好,导演好,对手演员好,能加入是我的荣幸。”
 




    这是真心话,黄书韵跟他以前合作过的导演风格都不一样。
 




    第一次执导,压力可想而知,但她面上愣是一点看不出来,在剧组很少发脾气,对演员也是以鼓励为主。
 




    李长风是那种在严厉导演底下打蔫儿,在鼓励欣赏他的导演底下,会疯起来演的那种。反正,演江游他演得挺过瘾的。
 




    今天他两场戏,一场跟芮宁,一场跟应真。
 




    芮宁在戏里演江游的妻子韩月。她一向走的是清冷的文艺片路线,这是她第一次演一个红杏出墙,在婚姻里骚动不安分的女人。对她说,也是一次新的尝试。
 




    这天,韩月跟江游说,她要去邻市出差,而江游前几天收到短信后,早已经发现妻子出轨的各种蛛丝马迹。
 




    韩月开车去邻市,顺便送江游去单位。江游趁她没注意,把元珊给他的电话手表放在车里。
 




    江游跟韩月一路互相试探,台词不多,但对表演的细腻度要求极高,精华全在那些复杂微妙的表情特写上。
 




    三个小时候下来,李长风和芮宁都快虚脱了。摄像在车里辗转腾挪,大冷天的秋衣湿透。
 




    黄书韵回老家来拍戏,当地政府也给了很大的帮助。李长风和芮宁这场戏在宁市开发区的派出所附近,马路宽敞开阔,人也不多,拍得还算顺利。
 




    结束时,全剧组的人都鼓起掌来。
 




    李长风原以为应真丈夫过来探班,她可能会晚点到。没想到上午没有她的戏,她也过来了,一直站在片场外,看他和芮宁拍戏。
 




    这么冷的天,她和工作人员一起站在马路边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养尊处优的地方。
 




    转场的时候,李长风主动跟应真搭话:“我早上下电梯的时候,看到你丈夫了。”
 




    黄书韵四下看了看:“宁君昊他人呢?我正想感谢他呢。”
 




    应真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拍戏期间,她的情绪要省着用,“感谢他什么?他有事,待了一下,就走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感谢他来给我们送温暖。他人走了,我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几个刚领了午饭的女孩从她们面前经过,笑嘻嘻地跟应真打招呼:“谢谢应老师。”
 




    应真这才注意到,今天的盒饭不是那家丽平快餐的盒子,是个很精致的黑色饭盒。
 




    宁君昊让人给剧组定了午餐和下午茶。午餐是本地颇有名气的韩式料理,下午茶则是蛋糕和咖啡。
 




    原本就没打算吃午饭,这下应真更是胃口全无。
 




    ……
 




    下午拍应真和李长风的戏份,在宁市的一家农贸市场。
 




    餐饮店里流出来的污水,菜贩摘掉的枯黄菜叶被行人踩在脚底下,跟污雪混在一起,让这条农贸街变得脏腻不堪。
 




    元珊从头到脚一身黑,手里拎着在市场上买的煎饼果子和小米粥。臃肿的羽绒服将她淹没在人群当中。
 




    剧组隔离出来一片拍摄区域,然而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挤满了来市场买东西的市民。好多人是头一回看剧组拍戏,无数道目光落在应真身上,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起来。
 




    “这拍的啥戏啊?”
 




    “我刚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这女的给她老公戴绿帽子了。”
 




    “这女的不是女主角吧?瞅着有点不像啊。”
 




    应真戴着口罩墨镜站在嘈杂混乱的街头,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舞台,那些嗡嗡的背景声渐渐远去。
 




    在被江游从市区派出所一脚踢到鸟不拉屎的郊区派出所后,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以前同事了。即便远离了以前的工作环境,但是女警察抓**抓到自己老公身上的事,还是被传到本系统的各大单位。
 




    在郊区派出所,元珊一进去就成了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元珊,听到谁当面或背后蛐蛐自己,她都会不客气地反击,慢慢地在单位也没人敢当面议论她了。
 




    元珊戴着口罩墨镜站在路边,一辆半新不旧的捷达从她身边开过,污水溅到她的裤腿上。
 




    元珊低头看了一眼,墨镜顺着她和鼻梁往下滑落。镜头给到她脸特写,看清楚开车的人,她忍着火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复性地将裤管上的泥用力蹭在座椅上。
 




    江游一晚上没睡,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看:“这车是我找许姐老公借的。”
 




    许姐是元珊以前的同事。她拍了拍裤腿,嘟囔:“你不早说。”
 




    早知道是许姐老公的车,她就不这么用力地将裤腿的泥往车上蹭了。
 




    一上车,元珊就拿出煎饼果子开始吃起来,食物的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来。江游闻到鸡蛋和葱花的香气,早上出门出得急,他还没吃早餐,这会感觉更饿了。
 




    元珊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像只仓鼠。
 




    江游眉头皱了起来,他有洁癖,平时韩月坐在副驾上,都不能吃东西。今天却不得不忍着元珊。
 




    一晚上没睡,江游下巴冒出来青茬,脸色也不大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妻子的动向,他真的不想忍这个女人。
 




    元珊一边吃早餐一边道:“你导航到东湖山庄。”
 




    江游总算明白她为什么约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农贸市场碰头,这里开车去东湖山庄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咬紧后槽牙用力捶了几下方向盘。
 




    他痛苦至极,元珊依旧是几近麻木平淡的表情。
 




    导航开始规划路线,江游发动汽车,离开这个脏污的集市。
 




    江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大口大口吃着煎饼果子的元册:“你倒底是来捉奸的,还是来野餐的?”
 




    元珊面无表情:“捉奸的是你,不是我。许鹏池现在是我前夫,我管他跟谁睡一起。”
 




    元珊吃了半边煎饼果子,已经饱了。看一向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江所,今天颓废不振的模样。知道他早上肯定没心情吃早饭,将手里剩下一半的煎饼果子递给他,“想吃你就直接说,捉奸也得先填饱肚子。”
 




    江游没好气地挡开她的手。
 




    元珊:“不吃算了。等会我当午饭吃。”
 




    窗外是呵气成冰的凛冬,车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
 




    元珊主动破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老婆给你戴绿帽这事告诉别人。”
 




    江游冻得比冰棱子还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却听到元珊问他,“我上次给你的电话手表,你放了没有?”
 




    “放了。”
 




    “放哪儿了?”
 




    “肯定发现不了。”
 




    “你别给我弄丢了。那可是最新款的,带楼层定位的。”
 




    “弄丢了我赔。”
 




    元珊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App看了一眼,不由惊呼:“到了到了!东湖山庄二楼。你赶紧的!”
 




    结果太背,一路上连吃几个红灯,又遇到超车的司机。
 




    元珊本来就跟江游不对付,千载万逢的机会埋汰他岂能放过,“你这开车技术,抓奸都赶不上热乎的!”
 




    江游气得脸色铁青,一脚油门往东湖山庄方向开去。
 




    这一路上,一个狼狈,一个气定神闲,形成强烈的反差,气氛渐渐往搞笑的方向发展。
 




    拍完路上的戏份,他们又回到农贸市场补拍了几组镜头。
 




    吃瓜群众们空前的兴趣,抓着剧组的人问东问西。
 




    黄书韵拿着话筒,用地道的宁市口音道:“感些乡亲们的支棱!俺们这电影叫‘雪在烧’,明年上映那会儿,大伙儿记着去影院支棱哈!”
 




    黄书韵父母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人群里,脸上的笑容连那口罩都遮不住。
 




    这些天,老两口没少跟着闺女的剧组跑。瞅着说话斯斯文文的闺女,指挥着一群大老爷们,几十号人,两口子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
 




    北漂这么多年没赚到几个钱的闺女,这下好像真的出息了?
 




    外景结束,那些举着各种设备的工作人员,站在零下十度的街头,早已经快冻得失去知觉了。
 




    应真和李长风坐在车里还好些。应真背上腰上,甚至脚底都贴了暖宝宝,以至于拍完她甚至沁出一丝汗。
 




    暖宝宝太神奇了,神奇到她觉得冬天在北方拍外景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应真不知道有这号东西,剧组的小姑娘送了她几张,这一用就离不开了。
 




    黄书韵又拿起对讲机:“收工!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只要不拍夜戏,剧组就是雷打不动的朝九晚六的工作时间。黄导拍摄严格按照通告来,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上压榨大家。
 




    一放工各个小群又活跃起来。
 




    “今天场务那个老油子骂群演员小姑娘,被黄导轻声细语几句话说得不吱声了。”
 




    “黄导真的是一股清流。好希望像她这样的清流多一点。”
 




    “我现在只希望咱们这部戏能多赚点钱。这样以后黄导不愁没戏拍,咱们可以接着抱大腿了。”
 




    “咱们这戏,到目前为止,顺得让我害怕。应老师一点不像退圈十几年的,太稳了,愣是一点链子没掉。”
 




    “呸呸呸!咱们这戏会一路顺顺顺!”
 




    *
 




    早上说要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宁颐然其实也是在跟爸爸赌气。
 




    周五放学比平时早,一想到回去也是自己跟叶阿姨两个人在家,宁颐然就觉得没劲,拉着晋扬、魏珣和两个死党一起去美星广场那边玩剧本杀。
 




    新出的剧本杀难度太高了,玩了快四个小时还没结束。司机一直在催,宁颐然没办法,只能提前退出。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叶阿姨给留了一盏壁灯。
 




    宁颐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抬头看到沙发上那个身影,不由头皮一紧,然后假装没事地说了句:“爸,你怎么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宁市陪妈妈待几天呢。”
 




    壁灯只照亮着玄关那一块区域,客厅没开灯,宁君昊坐在阴影里,也没问女儿这么晚去哪了,只叹了口气:“然然,你妈妈想跟我离婚。”
 




    第48章 第48章“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宁颐然难以置信,但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又觉得不像是假的。
 




    妈妈是疯了吗?一把年纪了要闹什么离婚。难道真的像奶奶说那样,妈妈想趁着爸爸公司上市的机会,离婚分割财产,然后过自己的潇洒生活?
 




    宁颐然觉得妈妈那种性格,干不出这种事。在她心目中,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温柔到她经常觉得妈妈没脾气。
 




    最近因为复出拍戏的事,妈妈跟她和爸爸有点冲突。但有一件事宁颐然无比确定,那就是妈妈对她的爱。
 




    虽然她经常嫌弃妈妈没文化没本事没个性,但妈妈的爱还是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宁颐然打心底里不希望妈妈跟爸爸离婚。她有一种预感,一旦他们离婚,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得到他们全部的母爱和父爱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爸爸,妈妈想离婚,还没问我意见呢。我去跟妈妈说,我不同意你们离婚。只要我不同意,妈妈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宁君昊抬头,看到女儿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笃定。如果是以前,他确信应真会因为女儿的意见而动摇。
 




    现在……
 




    有些事宁君昊没法跟女儿解释,只道:“我会跟你妈妈好好沟通。你先去睡觉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宁颐然回房间洗漱睡觉。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去,脑中闪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妈妈没少在她耳边唠叨:“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
 




    那时候,她傻乎乎地问妈妈:“比爱爸爸还要爱吗?”
 




    妈妈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妈妈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宁颐然脑中闪过当时妈妈那温柔坚定的目光,顿时安心地阖上眼睛进入梦乡。
 




    *
 




    从宁市回来的路上,严格来说,从在应真的酒店房间那一刻,宁君昊就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再往前追溯,好像从他收到应真让律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开始,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昨天,应真提到聊天记录的事,宁君昊才意识到那份离婚协议背后的原因。原来那次跟沈烨秋他们在公海玩了几天回来,应真跟他大吵一架,是因为她看了那个聊天记录。
 




    应真只字未提聊天记录的事,只说她希望他不要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可是那时候合同已经签了,他觉得她无理取闹。
 




    那一次应真哭了。结婚前,她并不是个轻易流泪的女人,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情绪化。宁君昊时常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时好时坏的情绪。
 




    现在再回想到那个画面,他胸口一阵闷痛。他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应真感情固然炽热纯粹,但跟他结婚十几年的应真才是这个世界上跟他羁绊最深的女人。
 




    宁君昊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像往常一样准点起床,去衣帽间换衣服,挑选搭配的袖扣戴上,抬腕整理领带的瞬间,突然想起四十岁生日时,应真送他的那块手表。
 




    ……
 




    叶萍正在外头打扫卫生。宁太太不在家,宁先生不让她整理书房和卧室,说怕她弄乱了东西,找不着。
 




    (′з(′w‘*)轻(灬e灬)吻(w)最(* ̄3 ̄)╭甜(e)∫羽(-_-)e`*)毛(*≧з)(e≦*)整(* ̄3)(e ̄*)理(ˊˋ*)听到宁先生喊自己,她慌忙跑进来。宁先生已经穿戴整齐,皱着眉头站在那儿,“我有块绿色鳄鱼皮表带的手表去哪了?我没找到。”
 




    叶萍最怕宁先生问她东西在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太太?”
 




    宁君昊的衣柜里有一层抽屉是专门放他这些年收藏的手表的。他找过了,所有手表都在里头,只除了应真送自己的那块,再看到叶阿姨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他有些颓然地摆摆手:“罢了。可能被太太锁进保险柜了。”
 




    叶萍“哦”了一声,赶紧出去忙了。她搞不明白,宁先生放着那一抽屉的手表不戴,非要找一块平时也不怎么戴的手表。可能有钱人就是心血来潮?
 




    宁君昊换好衣服下楼,周末一向要睡懒觉的女儿竟然起床了,手里捏着什么,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宁颐然看到爸爸,眼睛瞬间红了,扑到爸爸怀里哭了起来:“我妈留这个纸条什么意思?她以后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她早上迷迷糊糊醒来,从洗手间出来,头不小心磕到墙上的软木记事板,她发现妈妈留了个纸条给她。那纸条粘在一堆单词便利贴旁边,她前几天没注意到。
 




    看到上面的落款日期,是妈妈去宁市拍戏那天留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然然,照顾好自己。”
 




    宁君昊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便条,的确是应真的字迹。
 




    女儿哭得稀里哗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慰道:“你妈妈这次拍戏要在外地待三个月。她不放心你,才写这个便条给你,你不要想太多。”
 




    宁颐然还是觉得很难过,她的妈妈不会这样的。妈妈一定是生她气了。
 




    “爸爸,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我保证不打搅你上班。”
 




    宁君昊看着女儿难过的样子,难得的心软了,带上女儿一起去公司。
 




    到了公司,让秘书领着女儿去一旁的游戏室。他则径直进了办公室,李墨和梁文栋已经在等候,两人俱是一脸凝重。
 




    李墨起身,语气有些急:“宁总,我刚收到宁太太的律师何钰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有些话,他不好当着梁文栋的面说,何钰那边措辞很直接,如果宁总不同意,就走诉讼途径。总之宁太太的意思,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了。
 




    梁文栋脸色很难看:“君昊,离婚协议九月份你就已经收到了,却一直没有向我们披露。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没法跟我老板交待。”
 




    宁君昊将西服脱了,随手扔在一旁,往椅子上一坐。说真的,这段时间他也是受够了投行这帮人。
 




    他眼皮也不抬,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没必要跟外人交待什么。”
 




    梁文栋看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上市公司哪来‘家务事’?一旦闹上法庭,搞不好就把奇技的上市流程给断送了!”
 




    宁君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很看重我的家庭。离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你放心,如果到时候因为我和我太太之间的私事,影响公司的上市,产生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
 




    一句话,他有钱,赔得起。
 




    梁文栋拿他没辙,语气缓了下来,“这个时候离婚,太被动了。君昊,你肯定也不想奇技上市功亏一篑,赶紧想办法把老婆哄哄好。”
 




    宁君昊压在心底的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抽了半支烟,抬头看着李墨:“财产和抚养权方面,我太太是怎么说的。”
 




    李墨咽了咽口水:“何律师说,这次离婚协议,太太有了新的要求,她要奇技5%的股份,还有一半的现金。”
 




    梁文栋略微松了口气,5%的股份,应该是宁太太跟她律师商量的结果,这个比例不至于影响宁君昊对公司的控制权。
 




    即便这个比例,也很吓人,再加上一半的现金。宁太太离婚后,将立刻跻身北市女首富。
 




    宁君昊没说话,隔了一会问:“抚养权呢。”
 




    李墨:“太太说她放弃。”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破了宁君昊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他扯动唇角笑了:“她连女儿都不要了。”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扯了扯领带,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寒着一张脸:“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
 




    周添想找宁君昊聊新游戏版号的事,刚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上梁文栋和李墨,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周添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敲了敲宁君昊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往鼻孔里钻,他屏住呼吸,“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起来。刚才看到梁文栋和李墨了,你那信托协议还没弄好?”
 




    共事多年的同门师兄弟,周添跟他说话,没有旁人的拘谨。
 




    宁君昊心情不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听宁君昊把前因后果一说,周添整个人都快麻了,慌得一批,“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去跟嫂子解释一下吧。都怪我,我脑子进水了,跟沈烨秋打赌……”
 




    周添自己平时没正形,沈烨秋比他还没正形,老顽童一个。一把年纪了,还经常搞各种恶作剧。
 




    不过他虽然跟沈烨秋打了赌,但那两句话毕竟是他发的。他平时背着老婆聊骚,习惯了。他是明着来,不像宁君昊——闷着骚。
 




    周添老婆是名医生,工作繁忙。平时不要说管他了,只要他不去烦她就行了。
 




    老婆好不容易在家,他想凑过去腻歪一下,老婆都恨不得把他踹走。他是孙猴子,他老婆就是那个紧箍咒,总有办法对付他。
 




    宁君昊太太正好相反,相夫教女,温柔体贴。打从上大学那会,他就看出来了,宁君昊就喜欢应真那类型的女孩子。不然宋幼萱当初追他追得那么猛,他怎么一点不动心呢。
 




    周添一直觉得这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他以为他和宁君昊都找到了能降住自己的女人,谁能想到人家这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婚?
 




    看宁君昊心情不好,周添诅咒发誓他去跟应真解释。
 




    宁君昊神色冷淡地冲他一抬头:“你别再掺和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看他心情这么个鬼样子,周添哪里还敢提版号的事,赶紧闪人了。
 




    *
 




    应真已经渐渐适应宁市的天气和酒店房间糟糕的隔音。
 




    晚上躺在床上听到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了那些年一个人在外头拍戏的日子。在宁君昊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可是念头一转,在她的世界里,她跟宁君昊才刚结婚,正是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要把这个男人完完整整地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跟刮骨去毒也没有区别。
 




    应真反反复复提醒自己,现在这个宁君昊,不是她爱的那个宁君昊。十几年,人会变。又或者,是她自己看走眼。
 




    无论哪种,平静接受。这么一想,她更加佩服四十岁的应真,在这个世上有了血缘羁绊,还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剧组开始拍前半段,应真和丈夫、儿子的戏份。琐碎的家庭生活,密密麻麻的生活细节,应真将自己全身心代入进去。
 




    元珊当然是个疲惫的中年妇女。但应真却并不想只表现她的疲惫忙乱。
 




    黄书韵拍戏,希望演员尽量让剧本来,最好不要临场发挥。有时候,同样一句话,应真会用不同的方式来演,让黄书韵在里头去挑。
 




    “光呈现还不够。没人想看一个苦哈哈的中年妇女的生活。很多像元珊一样的中年女人,她们只是在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连诉苦都懒得,张嘴还要费力气呢。对吧?多想想元珊主体性的一面,工作上她是会偷懒的,耍小聪明。对待青春期的儿子,对待丈夫,她用的方法又不一样。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元珊就像湖面上的鸭子,表面上看上去岁月静好,扒拉开来一看,两只脚拼命地在水下面捣腾……”
 




    应真认真听着,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佩服黄书韵这十几年没白活。即便没有结婚生孩子,她一直通过身边结婚了的朋友去观察。
 




    应真这些天,也积攒了一些当妈的感性认识。每天早上起来给女儿做早餐,送女儿上学,给女儿开家长会。
 




    她知道自己干这些事的出发点,不是母爱,而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元珊和她不一样,她对儿子,就像四十岁的自己对待女儿一样,看得比命还重。
 




    一个真正的母亲,她在孩子做早饭,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应真不知道,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性素材去接近那种状态。
 




    戏里,元珊陪儿子去博物馆,结果儿子把她晾那,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她气得要命,决定再也不理儿子了,却在儿子晚上咳嗽时,哀求许鹏池送儿子去医院。
 




    收工的时候,陈卓忍不住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我女儿生病,我老婆就焦虑得不行。这就是一种不受身体控制的激素反应,无论孩子多大,当妈的都一样。”
 




    戏外给人当妻子当妈不容易,戏里也不简单。一场戏下来,应真整个人的情绪被榨得干干净净。
 




    收工回到酒店,应真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黄书韵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看到杵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应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秦毅含笑看着她:“我来履行一下投资人权利,看看你们钱花得怎么样了。”
 




    他穿了件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和牧场上那个有些粗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应真赶紧把他们请进来。黄书韵在后头啧道:“你放心。你的钱每一分我们都恨不得掰成两分花。也幸好是回宁市拍戏,七拐八拐地都能托上朋友。外景场地,我要么找不要钱的,要么托朋友去讲价。”
 




    为了拍《雪在烧》,黄书韵可把自己在宁市那么点人脉给薅得干干净净。回来这么长时间,她每天工作排得满满的,一直想做当东道主,带余平婉和应真逛逛自己家乡,下馆子吃点好吃的,都没挤出时间。
 




    这次秦毅来剧组探班,她得招待一下子,可惜余姐前几天回北市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搜了搜,发现一中附近那家“光头烧烤”竟然还在,便拉着秦毅和应真直接杀了过去。
 




    光头烧烤不仅在,甚至店面比以前还扩了一倍,晚饭的点,店里客人还不少。
 




    “上学那会没什么零花钱,下晚自习的时候饿了,就来这买几串烤豆干吃。”
 




    黄书韵拿着菜单,凭着自己记忆开始点了几样,点完又让应真和秦毅点。
 




    应真晚上吃得很少,看黄书韵和秦毅兴致很高,便也点了几样。
 




    老板娘听说他们以前是一中的学生,当年经常来她这里吃,还免费送了他们两瓶啤酒。
 




    店里的暖气很足,三人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烧烤还是那个味道,黄书韵吃得津津有味。应真也觉得味道还可以,秦毅却有些吃不惯,在外面这么多年,他吃辣的能力急剧退化。
 




    秦毅:“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回宁市是哪一年了,就记得那几年每一次回来都是冬天。”
 




    黄书韵:“我十八岁上大学,你比我小两岁,十六岁上大学,半大小子一个,也就寒假回来一下吧?”
 




    秦毅知道黄书韵跟应真同年,他莫名地不希望她老在应真面前说年龄的事,忍不住开口:“咱俩同辈的。能不能别每次见我,都想着涨辈份,占我便宜?”
 




    黄书韵想到上回在锡市酒吧街,秦毅给她们买花那事,“该叫姐的时候就得叫姐,你知不知道上回你送那玫瑰花,给应真惹了多大麻烦?”
 




    应真没有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她正在看手机,婆婆何方珍和表嫂苏苒刚才不约而同发了条朋友圈。高档日式包间里,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戴着生日帽坐在中间,妆容艳丽,何方珍和苏苒分别坐在两旁。苏苒的老公女儿也在,一群人笑得很开心。
 




    两人发朋友圈,还配了一模一样的文案:祝大美女生日快乐!
 




    应真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宋幼萱。
 




    这个家所有人都知道宋幼萱,只有她像把头埋在沙坑里的驼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什么不对。
 




    应真面无表情地退出,将手机放在桌上,一抬眼,发现黄书韵和秦毅都看着自己。
 




    黄书韵发现她神色不对劲:“没事吧?”
 




    “没事。”应真笑,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你们的母校看看么?”
 




    第49章 第49章仿佛……他也可以。
 




    宁市的物价并不高,三个人这顿烧烤才吃了不到两百块。
 




    黄书韵要结帐,秦毅没让。探班的人请客,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宁市也是他的家乡,倒也不至于需要黄书韵请他。
 




    老板娘看他们三个人年纪不轻,但气质都不俗,一看就是在大城市混得不错的宁市人,主动给他们抹了零。
 




    “马上一中要搬走了,我们店也要搬了。下回你们要是回来,直接去新校区那边。我们店就在新校区对面。”
 




    黄书韵和秦毅笑着应了下来,但都知道没有下回了。
 




    回忆杀就是心血来潮的偶尔为之。多来几次,就没意思了。
 




    应真站起来,从椅子上拿外套,她的羽绒服被压在秦毅的大衣下面。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拿衣服,她又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红色疤痕。
 




    一闪而过,她挪开视线,转身把外套穿好。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晚上八点了,街上静悄悄的。宁市本就不大,公交车也就十几路。
 




    应真怕冷,穿得是三个人里头最多的,厚实防风的羽绒服,毛线帽、围巾、手套。
 




    其实这个时候,她觉得冷点更好,让头脑冷却下来,也让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平息下来。
 




    黄书韵好久没有在宁市街头这样随意走动了,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感觉和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她指着旁边一间报刊亭,对应真道:“以前上下学经常在那买杂志,借口袋书,带颜色的言情小说。下晚自习,我爸会来学校接我,我还得想办法把书藏好……”
 




    应真安静地听着,有些羡慕黄书韵,她就是那种从小备受宠爱的独生女。
 




    这些日子,在宁市拍戏,她父母经常带着亲手做的好吃的到剧组来探班。有时候,老两口只是在一旁静静陪伴着女儿,看女儿导戏,那眼神是全是骄傲。
 




    认识这么多年,黄书韵和应真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秦毅没有加入,而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隔着一段距离,他便无需克制自己的眼睛往哪看,又或者不往哪里看。
 




    她剪短了头发,齐耳的短发被围巾拱得微微翘起。刚才吃饭时,全程只有他和黄书韵在说话,她比上回在锡市还要沉默。
 




    不知为何,秦毅觉得她刚才看手机时,那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他承认,从景天屹那得知她在跟宁君昊办理离婚手续,他又开始躁动了。牧场进入漫长的休眠期,他终于腾出时间来弄牧场的网络,可是他却静不下心来。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当记忆深处的一个遥远模糊的身影,变成他认识的某人太太后,竟让他也生出很复杂微妙的感受——仿佛……他也可以。
 




    不过,已经时过境迁了。秦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就是趁着回来看望舅舅,顺带看看她们电影的进度。
 




    ……
 




    烧烤店拐着弯过去就是一中。周末,学校的保安不让进,这难不到曾经是教职工子弟的秦毅。他带着她们从职工楼那边的小门绕进去。
 




    铁锈斑斑的铁门,一个爆炸头的阿姨正拿着钥匙过来锁门,看着三人朝自己这边探头探脑,不由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啊?”
 




    秦毅咧嘴笑:“阿姨,我以前住这,好多年没回来,想进去看看。”
 




    在国外那么多年,他早已经不会说家乡方言了,甚至连普通话的口音都不自觉染了些腔调。
 




    阿姨板着脸上下打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嗓门高亢起来:“你是秦老师的儿子吧?”
 




    老一中的教职工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能留下印象的孩子并不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中还流传着那些神童的传说,而那些孩子里头,秦建业儿子是最常被提及的。
 




    那孩子可怜啊,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自杀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到十八岁就考上Q大,听说后面去美国上大学,在那发展得很不错。
 




    秦毅多年没回宁市,没想到阿姨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只能点头说“是”。
 




    这下阿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把将铁门打开,热情地招呼他:“哎呀!你这可真是难得回来一趟!赶紧进来!”
 




    阿姨退休前是语文老师。一中老师太多了,黄书韵和秦毅都没在她手里念过书,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今天也是过来收拾一下东西,还有几天元旦了,年前这里要全部搬空。你们也是赶巧了,再晚几天,就进不来喽。”
 




    阿姨腿脚不是很灵便,絮絮叨叨拉着秦毅聊起家常:“老秦现在享福了,大儿子这么有出息,小儿子也大学毕业了,又弄到那么好的单位,以后养老不用烦了。”
 




    秦毅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十几岁,去年大学毕业。秦建业两口子费了不少劲,托了不少关系,把儿子塞进了宁市一家事业单位。
 




    两口子都是一中老师,收入在宁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房子车子早都给儿子准备好了,只等儿子相中了合适的对象,就可以结婚。
 




    这些秦毅从舅舅那断断续续也听说了一些,现在又从外人这听一遍,感觉像是听别人家的故事。
 




    一个跟他无关的幸福三口之家的故事。
 




    黄书韵知道秦毅跟他爸不对付,忙岔开话题,问了阿姨一些学校拆迁的事,又找阿姨借洗手间用。
 




    应真和秦毅站在单元门前的花坛边等她。
 




    这一排职工楼都是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红砖房。楼里大部分居民都搬走了,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曾经热闹的职工楼变得冷清凋敝。冷得透骨的冬夜,空气里飘过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烧糊的米饭气味。
 




    秦毅发现,照片里模糊不清的地方,一旦真的置身于此间,一切都清晰起来。
 




    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指中其中一栋三楼的窗户,对应真道:“我上大学之前,一直住在那。”
 




    应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窗户大开着,里头的人应该已经搬走了。
 




    应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秦毅摇头:“我上大学后,那房子就卖给别人了。”
 




    应真算了算,他上大学的年纪,跟她去北市北漂的年纪差不多大。
 




    她想到他在牧场那简陋的住处,忍不住称赞:“你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秦毅唇角弯起:“光棍一个。没那么多讲究。如果哪天有另一半了,就不能这样了,总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吃苦。”
 




    应真抬头看他小时候住的那套房子,其实她也住过类似的单元楼。八九十年代的红砖房都差不多,这职工楼跟李茹华当初单位分的福利房也没什么区别。
 




    秦毅看着她微昂起的下巴,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在宁市,此刻就站在他小时候的家的楼下。
 




    可能他真的是个想象力匮乏的人,这个画面,他做梦也想不到。
 




    有些事情,秦毅从未对旁人提起,此刻却忍不住想跟她说:“我手上的疤是小时候我妈妈划的。”
 




    应真正打量那屋子,突然听到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她转过头看着他,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瞬间有些窘。
 




    刚才她盯着他伤口看,被他发现了。幸好他的表情很自然,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就那种吃饭的碗的碎片。还好没有割到血管。”
 




    应真拍戏那么多年,对于受伤这件事,她比别人有经验,“看着就疼。我以前拍戏也老受伤。看你那道疤,就知道当时的伤口肯定很大。”
 




    她语气很寻常,仿佛只是在说一桩很平常的意外。
 




    老居民楼路灯昏暗,秦毅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胸口没那么冷了。
 




    “难怪人都搬空了,这楼里都停止供暖了,屋里跟外头一个温度!”黄书韵从单位门出来,用力跺着已经发麻的脚,“我本来还想带应真去教学区那边逛逛,刚余姐打电话来了,她回宁市了,催我们回去呢。”
 




    余平婉听说秦毅来了,急着要跟他汇报《雪在飘》的拍摄进度和资金使用情况。
 




    三人便折返去烧烤店取车。秦毅这一趟是从牧场开车回宁市的。他开着他那辆全是泥的越野车送她们回酒店。
 




    黄书韵知道他在宁市没有住处。反正剧组把整个酒店都租下来了,还有空房间,便安排他直接在酒店住下。
 




    秦毅没有推辞。
 




    黄书韵问前台小姐要空房间的钥匙,一眼就看到柜台上摆放的那一大捧红色玫瑰花,那颜色极其热烈嚣张。
 




    她忍不住多八卦了一句,“男朋友送的啊?”
 




    前台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的应真,看她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仿佛已经忘了这茬,便主动解释起来:“是应老师的丈夫送的,应老师不想放在她房间,让我们随意处置。我们没舍得扔,摆在柜台上吧,这样经过的人都能欣赏到。”
 




    秦毅停好车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看了眼柜台一角的红玫瑰花——确实很美,不是酒吧街那种放在篮子里售卖的玫瑰能比的。
 




    黄书韵将领到钥匙递给秦毅,“委屈金主了。只剩下标间了。把你安排在余姐隔壁,方便你俩对帐。”
 




    余姐的房间跟黄书韵和应真在同一层。她们俩领着秦毅一起进了电梯。
 




    前台小姐目送三人,忍不住将刚才那个男人记在脑海里。这些日子,剧组的人她都差不多认全了,已经能一眼认出谁是演员,谁是工作人员了。
 




    刚才那男人虽然长相气质都很出众,但听黄导的口气,应该不是演员,而是她的朋友。
 




    电梯门刚阖上,黄书韵就忍不住捅了捅应真的胳膊:“把宁君昊送你的花转手送给别人,还说没事?你不会还在跟宁君昊冷战吧?”
 




    上回在草原,应真就跟宁君昊大吵了一架,至于为什么吵,黄书韵和秦毅都知道内情。
 




    尤其秦毅,当初还跟宁君昊掺和在一块。
 




    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应真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神色冷淡地开口:“没有冷战。我跟宁君昊正在办离婚。”
 




    “蛤?”黄书韵惊呆,那些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边边角角瞬间拼成了一块完整拼图。
 




    难怪最近觉得应真的情绪不对劲,这下忽然有了答案。
 




    可是,应真那么心软,怎么能狠下来心来跟宁君昊离婚?这些年,她老公和女儿不就是因为她的心软,把她吃得死死的吗?
 




    黄书韵还是难以置信:“真真,你已经想好了?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应真垂下眼皮:“哪里突然?上回在锡市,我就觉得跟他没法过下去。回来后,各种各样的事,我越来越觉得,跟他存在着太多根本观念上的不合。”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怪我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既然不合适,就赶紧分开。”
 




    黄书韵震惊得说不话出来,说实话,这些年她能感觉到应真跟宁君昊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
 




    不过,几十年积攒的人生智慧告诉她,即便是亲闺蜜,最好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发表太多自己的看法,站在身后适时给予支持就好了。
 




    她一把揽住应真的胳膊:“反正只要你自己想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到了这个年纪,也都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黄书韵立刻开始想后头的事了,“真真,离婚不是小事,你慎重考虑。如果跟宁君昊过不下去,也没关系。等咱们这个戏拍完了,你要不搬回翠苑。你搬回来,继续睡你原来那个卧室。那个主卧房间我一直没动。你要是想一个人住,我就出去找房子。”
 




    应真听她噼里啪啦说的说了一大串,把后续的事情全安排好了,感动得用力抱住她,“我可不想一个人住,你必须得陪我!”
 




    秦毅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的立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宁君昊的公司要上市了,以他对宁君昊的了解,这个时候不太可能会同意离婚。
 




    这一晚上,秦毅都没怎么敢盯着应真的脸看,此刻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道:“应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应真冲他点点头:“谢谢。”
 




    黄书韵领着秦毅去找余姐。应真第二天还有戏,先回房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起床,应真刚健完身回来,接到前台电话:“应老师,您女儿来了。正在前台等您。”
 




    第50章 第50章“我不是你妈。”……
 




    昨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他有事要出差几天。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因为出差或是加班不在家,宁颐然习惯了。可是现在妈妈也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叶阿姨,宁颐然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留守儿童。
 




    妈妈去宁市后,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爸爸一如既往地扑在他公司的事上,没有多余的关注给她。
 




    宁颐然来大姨妈了,身体不舒服,心情更是低落,躺在床上有点想哭。
 




    爸爸妈妈闹离婚,互相冷战,然后把气撒在她身上。他们凭什么?!
 




    相比较一向感情冷漠的爸爸,宁颐然对妈妈的怨恨更多。妈妈怎么可以去拍戏,就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颐然肚子疼得难受,开始想念妈妈煮的五红汤。每次来例假,妈妈都会煮热腾腾的甜水给她喝。
 




    晚饭的时候,她跟叶阿姨提了一嘴,叶阿姨一头雾水地问她五红汤是什么。
 




    宁颐然哪知道五红汤是用什么煮的,只觉得甜甜的很好喝。叶阿姨到网上搜了一下食谱,面色为难地告诉她家里的红糖用完了。
 




    “太太是在一家专做手工古法红糖的店铺买的,外卖软件上没有。”
 




    看到叶阿姨那为难的样子,宁颐然什么都不想喝了,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刷手机。
 




    她在网上搜索妈妈拍的那部电影的消息,搜出来的有用信息不多。不过这也难不到她,她加了妈妈那部电影男主角李长风的粉丝群,群里粉丝们每天都在参与《雪在飘》剧组探班资格的摇号。
 




    宁颐然这才知道妈妈拍戏的剧组住在宁市云澜酒店。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她又跟爸爸的司机小李套话。
 




    小李前几天,才送爸爸去宁市看望妈妈。果然,三言两语就问出来妈妈在宁市住的地方——就是云澜酒店!
 




    到了学校,宁颐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校门。而是站在保安室门口的雨篷下看着司机开着车离去,然后在路边打了辆专车。
 




    她查过了,从北市打车去市宁大概六七百块。她懒得跟司机废话,直接出价一千包车去宁市。
 




    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学也不上了,一大早要去外地,司机本来还想多嘴几句,没想到她一张嘴就是“一千块”的高价。再看她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得,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管她去宁市干嘛,自己只需要把人送到就行了。
 




    这种大单一个月也碰不到几回,有钱赚,司机也不废话了,喜滋滋地载着宁颐然去宁市。
 




    *
 




    宁颐然就这样打车到了妈妈拍戏住的酒店,用手机转了一千块给司机。她背着妈妈攒了几万块的零花钱,绝大多数是爸爸给的,还有过年从亲戚们那拿的压岁钱。
 




    可惜压岁钱大部分都被妈妈没收了,不然她零花钱更多。
 




    到了酒店才发现,整间酒店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每天都有李长风的粉丝来探班,进出管理很严格。
 




    工作人员看到一辆北市车牌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从上头下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女,还以为她也是来探李长风班的。
 




    每次有未成年小孩来,工作人员就很头疼,这八成是用家里人的信息登记的。
 




    工作人员拿出预约名单:“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通过官方渠道预约了吗?”
 




    宁颐然不粉任何三次元的明星,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我不是来见李长风的。”
 




    工作人员还想再问,她已经往酒店里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犯起嘀咕,不是来探自家艺人的,那跑到这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探陈卓班的吧?
 




    宁颐然一直觉得妈妈拍的电影是个小成本的制作,哪知道剧组管得这么严,一进门就被前台拦住了。
 




    一路被拦拦拦,她也没什么耐心了,索性直接道:“我是应真的女儿,我来找我妈。”
 




    前台愣住,上下打量她,这样貌看着不像啊,但还是替她打了个电话。
 




    宁颐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说是大厅,其实小得很,比她住过的最差的酒店大堂还要小。
 




    兴许是早上的缘故,剧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她。
 




    宁颐然等了一会,妈妈终于下来了。
 




    她以为妈妈看到她会欣喜、激动,结果并没有。
 




    妈妈剪短了头发,看到她便问:“你来这,你爸爸知道吗?”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一上来问的是这个,喉咙顿时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那儿。
 




    她心底涌上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冷冷道:“他不知道。我一个人打车过来的。”
 




    应真看她身上还穿着培华的校服,硕大的书包就摆在脚边。不用说,这肯定是逃课来的。
 




    十几岁的孩子,课也不上了,一个人从北市打车到宁市来。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眼底有淡淡青色,嘴唇因为干燥上火而有些起皮泛红。
 




    该来的总要来的。刚才接到前台的电话,应真已经想好了,有些话必须开诚布公地跟孩子说。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了缓:“你吃早饭了没有?”
 




    宁颐然用力咬着嘴唇:“吃过了……”
 




    话还没说完,应真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眉心便拢了起来。
 




    宁颐然瞬间有些心虚——不会是班主任打来的吧?她已经让死党替她跟班主任请假了,但不确定班主任会不会多事非要打电话给父母。
 




    电话接了起来,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一脸抱歉道:“陈老师实在抱歉,我在外地拍戏。宁颐然爸爸出差了,他忘记跟您说了。对。孩子确实是有些不舒服,我替她请两天假……”
 




    果然!
 




    听到妈妈替自己圆满,宁颐然这一路崩紧的弦总算放松下来。
 




    挂上电话,妈妈难得的没有唠叨她。跟前台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她一起上楼了。
 




    宁颐然发现这间酒店是真的很破,走廊的壁纸发黄,地毯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妈妈住的房间是个小套间,装修很老旧,设施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被妈妈布置得挺温馨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宁颐然看到桌上有电炖盅,咖啡壶,还有各种小家电。床上放着柔软的靠枕,还有很多她觉得眼熟的东西,都是妈妈平时习惯用的。
 




    她瞬间有些不是滋味,还以为妈妈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复出拍戏会不习惯,没想到妈妈在这挺适应的。
 




    将书包往地上一扔,这一段时间积攒的怨气、愤怒、委屈,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再也憋不住了。
 




    她生气地瞪着妈妈:“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爸爸离婚吧?你留那个纸条给我什么意思?你跟爸爸离婚,就不打算管我了吗?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宁颐然越说越委屈,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控制不住红了,“离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说离就离!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我,还说我自私,我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反正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坚持要复出拍戏,要跟爸爸离婚,所以她的生活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应真本来不想多说,看她这个态度,语气严厉起来:“请你在指责别人的同时,也反思一下自己。你希望妈妈事事跟你商量,那请你先尊重一下妈妈。”
 




    她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如果是平时,宁颐然肯定会怼回去,但今天对上妈妈那双眼睛,她莫名的有些不敢。
 




    应真看她不说话了,抿了抿唇,冷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气呼呼地坐下来,她倒要看妈妈要怎么跟她解释!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觉得我不关心你了,自己被冷落了。我想跟你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妈妈这是一上来就跟她道歉吗?宁颐然板着脸看向一旁,耳朵却认真在听。
 




    这段时间,应真在戏中扮演母亲,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元珊那种极致深沉,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母爱。
 




    她最多只能将面前的小姑娘当成朋友,当成小辈来对待。
 




    应真看着她:“其实,我不是你妈。”
 




    ……
 




    室内二十多度,宁颐然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冰柜,遍体生寒。
 




    这段时间,那些让她觉得难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全都解释得通了。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忘记给她的保温杯加水?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给她用预制料理包做早餐?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接她放学时忘记给她带吃的?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一声吭地跑去外地拍戏?
 




    她的妈妈又怎么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坚决地要跟爸爸离婚?
 




    ……
 




    好多次她都觉得妈妈像是换了个人。全都对上了。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宁颐然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女人,过往和妈妈在一起的画面涌上来,她哭着捂住耳朵:“我不信!你就是想和爸爸离婚,故意骗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