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罪替死(第3页)
他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那轮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月光如水般洒落在他身上,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我娘常说,人到死的时候,魂儿会飘回自己最惦记的地方。”陈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般,“我刚才一抬头,瞅见这月亮,亮得瘆人,跟我婆娘床头那盏破油灯一个亮法……”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无神,似乎透过那轮明月看到了远方的家,看到了他那病恹恹的婆娘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我那俩娃儿,要是知道他们爹是个替死鬼,是个窝囊废,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陈忠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有我那病秧子婆娘,剩下这点银子,够她买药吃吗?够养活俩孩子吗?只怕……只怕银子还没焐热,就成了别人刀下的肉了!”
说到最后,陈忠的身体像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钱良在一旁听得眼眶发红,狠狠一跺脚:“陈大哥,你别说了!这些事儿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一定想办法给你翻案!”
“丫头,你的心意我领了。”陈忠摆了摆手,气息微弱,“你当我没试过吗?张罗那滑头,滑得跟条泥鳅似的,任你怎么问,他都滴水不漏。再说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我这双手,是干惯了农活的,可杀人的时候……我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张罗说,只要我闭紧了嘴,咬死了是自己干的,就能保住我老婆孩子。可我……我这几天夜里总是梦见,我那俩娃儿蹲在衙门口的台阶上哭,一口一个‘爹’地喊……”
张希安忽然蹲下身,目光紧紧锁定陈忠的左手:“你说你是是顶罪替死,可有什么证据?”
“对!”陈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伸出右手。月光下,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我年轻时给乡绅干活,不小心被铡刀给伤的。打那以后,凡是使力的活计,我都习惯用左手。张罗教我怎么握刀,怎么捅人,可我这右手……它不听使。。。。”
张希安迅速解开陈忠的衣袖,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只见他右腕内侧,果然有一道颜色略浅的旧伤疤,边缘已经长出新肉,但那扭曲的走向,绝非寻常。他又撩开陈忠的衣襟,只见其右胸处的肋骨似乎也有变形愈合的痕迹,像是旧伤所致。
“钱良!”张希安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去马车上把我的包袱拿来!”
钱良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地跑了。不多时,她便捧着一个蓝布包裹跑了回来。张希安迅速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用朱砂画着的一个标记问道:“陈忠,你看看这个,可还记得?”
陈忠凑近了,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是这个!是这个!张罗给我看的图样上,就有这么个门环!田家大门上就有这么个记号!”
“陈忠,你可知,你刚才所言,若是有一句虚言……”张希安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严厉。
“我陈老狗对天发誓!”陈忠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嘶哑,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要是我说了一个字的假话,叫我老婆孩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我只求青天大老爷开恩,能让我亲眼看着那害人的真凶伏法,只要他们娘仨能平平安安……”
“此时说什么都有点晚了。”张希安叹了口气。“说到底,你在公堂之上已然认罪,签字画押了,这案子基本上是定下来了。你空口白牙的想要翻案,怕是难。”
“我知道,尽人事以待天命,这一切都是我活该。”陈忠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