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中的告别(第2页)

 大巴开出广州市区时,龙安心贴着车窗,看着那些高楼大厦在雨幕中渐渐模糊。三年前他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林妍撑着把透明伞在车站等他,头发上沾着水珠,笑着说:"广州欢迎你。"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语音通话,林妍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龙安心挤到车厢连接处才接起来。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林妍的声音有些迟疑。 

 "在回家路上。"龙安心说。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音,还有中年女人尖利的笑声。 

 "回贵州?"林妍似乎很惊讶,"那...工作怎么办?" 

 龙安心用肩膀夹着手机,从兜里摸出那半包烟,想起车上不能抽又塞了回去:"工地黄了,李大头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你...还回来吗?" 

 一块石头突然堵在龙安心喉咙里。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上面画着笑容灿烂的一家人,背景是某个新开的楼盘。 

 "不知道。"他最终说。

 "我妈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快了,"县财政局的公务员,有房有车..." 

 龙安心数着车窗上的雨滴,一颗,两颗,三颗。麻将声更响了,有人在大声说着"碰"。 

 "挺好的。"他说。 

 "安心,你别这样...你知道我在广州待不下去了,我妈心脏不好,我..." 

 "我明白。"龙安心打断她,"祝你幸福。" 

 挂断电话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才挪开。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他的包上。 

 "小伙子,借个座儿。"老人拍拍身边的空位,"包我给你看着。" 

 龙安心点点头坐下。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脚上是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他注意到老人左手少了根小指。 

 "去哪儿啊?"老人问,口音听着耳熟。 

 "凯里。" 

 "哟,老乡嘛!我榕江的。"老人笑起来露出几颗黄牙,"在广州做活路?" 

 "建筑工。"龙安心简短地回答。 

 "我晓得,看你这帽子就晓得。"老人指了指龙安心包里的安全帽,"我年轻时也在工地,八七年那会儿,深圳特区建设..." 

 龙安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老人絮叨,眼睛盯着前排座椅背后的小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抗日神剧,声音开得很小,只能看到画面里的人在夸张地张嘴。 

 "...后来就回来了嘛,根断了就要回去接。"老人突然说。 

 龙安心转过头:"什么?" 

 "我说你们这些后生,"老人从兜里掏出个铁盒,取出烟丝卷起来,"在外面漂久了,根就断了。得回去接上。" 

 龙安心不知该怎么接话。老人把卷好的烟递给他,他摇摇头:"车上不能抽。" 

 "哦对,现在管得严。"老人自己也没点,只是把烟别在耳朵后面,"我看你面相,家里老人还在吧?" 

 "我爸走了,我妈改嫁了。"龙安心说,"老家就剩个老屋。"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后生,我劝你一句,回去把房子修修。现在政策好,农村户口值钱哩。" 

 龙安心勉强笑了笑。电视里的抗日剧结束了,开始放痔疮广告。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在打瞌睡,有个婴儿在后方断断续续地哭。 

 "你是哪个寨子的?"老人问。 

 "凯寨。" 

 "哦!雷公山那个凯寨?"老人眼睛一亮,"你们寨子过苗年热闹得很嘛!" 

 龙安心有些惊讶:"您知道我们寨子?" 

 "八几年搞林业普查去过。"老人拍拍他的膝盖,"你们那儿的鼓楼,啧啧,老木匠手艺,现在没人会修喽。" 

 车到韶关时停了二十分钟。龙安心下车透气,站在吸烟区连抽了两支烟。回到车上时,老人已经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口水流到衣领上。 

 夜幕降临时,大巴进入了广西境内。乘务员开始发放盒饭,二十五元一份。龙安心要了一份,是冰冷的米饭和几片肥肉。老人醒来后从布袋里掏出个铝饭盒,里面装着几个糯米粑,硬塞给龙安心两个。 

 "自家打的,干净。"老人说,"我老伴儿天没亮就起来蒸的。" 

 糯米粑已经冷了,但嚼起来很香,有股淡淡的草木灰味道。龙安心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会在苗年时做这种粑粑,用芭蕉叶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