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衣夜叩门(第2页)
当我视线聚焦,看清那身影的刹那,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握着门板的手瞬间僵住,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
样式极其古旧,绝不是现代婚纱或者旗袍改良的那种。暗红色的绸缎,绣着繁复累赘的龙凤呈祥、花开富贵的金色纹样,宽袍大袖,衣摆被雨水打湿,沉重地贴在冰冷的潮湿地面。衣襟、袖口,以及胸前大片的位置,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湿漉漉的、更加深沉的暗红色!那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黑气,不像是染料,更像是…凝固了不知多久的、被雨水重新浸润开的——血!
女人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惨白得如同敷了一层白垩的脸上。她的嘴唇却是一种诡异的乌紫色。她没有撑伞,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浑身湿透,宽大的血红色嫁衣在这凄风苦雨中如同一个诡异而巨大的红色剪影。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嫁衣的褶皱不断往下淌,在地面积起的小水洼里溅起微小的涟漪。
她低着头,长长的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乌紫嘴唇。怀里抱着一个圆肚细颈的、用脏兮兮的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陶瓷坛子。坛子不大,约莫二十公分高,但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她没有脚!
不,准确地说,她的裙裾长及地面,拖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根本看不见脚面!像是整个人飘在离地几寸的地方!但那裙摆又在雨水的冲击下微微飘动,不像完全悬空的样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风穿过门缝的呜咽声。我被这诡异、冰冷、恐怖的一幕钉在原地,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我想起了爷爷的警告:“快跑!”可我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像是灌了铅。
就在这时,女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黑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张毫无生气的、青白色的脸。她的眼睛很大,但眼球却像是蒙着一层白翳,灰蒙蒙的,没有聚焦,空洞洞地朝着我站的方向“望”着,视线却又似乎穿透了我,望向店里更深处。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着雨水、泥土腐烂、还有若有若无的…血的腥甜的、令人作呕的奇特气味。它钻入鼻腔,刺激着我的神经。
她的嘴巴缓缓张开一条缝,露出一线同样乌紫的牙齿。一个声音,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老旧收音机的电流杂音,极其微弱,干涩,没有丝毫起伏,却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典当…一件‘旧衣’…换一个男人…回心转意…”
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神经上。尤其是那“旧衣”,她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件恐怖的血红嫁衣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冥契!爷爷说的冥契!
女人似乎不需要我的回应。她动作僵硬地抬起一只手,那手同样是苍白的,指甲乌青。手上,捏着一张巴掌大小、看起来非常古旧、像是某种黄褐色树皮揉制而成、边缘极其不规则的纸片。纸片表面有着粗糙的纹理,在风雨中却诡异地没有被打湿,反而散发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类似墓穴深处的阴凉气息。
那应该就是爷爷说的“冥契”!我认出了那种感觉,虽然从没见过,但直觉告诉我,那就是!
她将那张透着寒气的“冥契”朝着我,缓缓地从门缝里递了过来。她的手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青紫色血管。
我的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那纸片的瞬间,一股钻心剜骨的冰寒如同细针般刺入我的指骨,顺着胳膊直冲心脏,激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我猛地吸了口冷气,死死忍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那张薄薄的、材质怪异且冰凉刺骨的纸片。
在我接过的刹那,女人似乎得到了确认。她低下头,用一种极其轻柔、却又冰冷无比的动作,弯下腰,将怀中那个用黑布包裹的坛子,稳稳地放在了门口同样湿漉漉的门槛内侧,我的脚边。
坛子落地的声音很沉闷。那黑布包裹似乎很厚,但坛子放下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味道飘散开来——那种血腥混合着草药、泥土的腐朽气味变得更加明显。这次,我还从中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动物油脂腐败后的腥臊味,令人胃里翻腾。
做完这一切,女人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
那张青白色的脸再次抬了起来,那双空洞的、蒙着白翳的眼睛,隔着湿漉漉的头发缝隙,最后一次“看”向我。她的乌紫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被雨声完全吞没的音节:
“…七…天…”
然后,在我惊恐的注视下,她那湿淋淋的、血色刺眼的宽大衣袖猛地一拂。
如同被一阵无形的阴风吹动,或者说,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瞬间闪跳、虚化——她那穿着血色嫁衣的身体,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肆虐的风雨之中,倏地化为一缕淡淡的、夹杂着浓重水汽和血腥味的灰青色烟气,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只留下门槛上那个静静放置的坛子,和我脚下门槛外湿漉漉的地面。
像是她从未来过。
只有我手中那张冰冷刺骨的“冥契”,门内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布坛子,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腥血气,以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的恐惧,在确凿无疑地告诉我——爷爷说的,全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