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七七的忧愁33(第3页)

碾过减速带时车身轻晃，悬挂系统发出细微的呻吟。七七突然想起昨夜暴雨里，那辆横冲直撞的suv擦过她保险杠时的尖锐声响。此刻却连回忆都变得模糊，连同副驾安全气囊上残留的柠檬味清洁剂，都化作空调出风口飘出的薄荷香。

转向时，镀铬把手在阳光下流淌汞光。她看见老槐树的影子正一寸寸爬上免费停车场的栅栏，斑驳的铁皮上锈蚀的\"77\"编号突然生动起来。七七挂入p档，发动机的嗡鸣骤然收尾，世界安静得能听见云杉针叶筛落的风声。钥匙在点火孔里转了半圈又停住，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指尖摩挲着方向盘上磨平的缝线。

后备箱弹开的瞬间，尾灯折射的虹彩在她视网膜上炸开。七七拎着帆布包跨出车门，帆布鞋踩在新铺的沥青上发出粘稠的\"嗞\"声。她突然蹲下身，指尖抚过轮胎侧壁上若隐若现的裂纹——那些昨夜令她辗转反侧的伤痕，此刻倒像被晨露吻过的蔷薇刺，带着某种倔强的生机。

槐花簌簌落在引擎盖上时，七七正对着反光镜整理发梢。镜中人眼底的阴翳不知何时散成飞絮，连眉间那道总也舒不开的川字纹，都松成了远山的轮廓。她突然笑出声，惊起树梢打盹的麻雀，清脆的鸣啭裹着槐花蜜的甜香，在免费停车场的上空盘旋成金色的漩涡。

七七系上围裙时，纱布带子在腰间勒出浅月牙印。厨房窗棂漏进的光斑正巧落在姐的银发上，那些倔强不肯染黑的发梢突然镀了层金箔，在蒸腾的水汽里浮动成麦浪。姐正把剁成泥的茴香馅摔在案板上，木槌起落间溅起细碎的汁水，翡翠色的菜屑粘在虎口皱褶里，活像春日新抽的嫩苔。

\"小七你看，这饺子皮得摔出筋骨来！\"姐突然转过身，围裙带子在肩头晃了晃，露出锁骨处被阳光亲吻出的古铜色。她发间别着的塑料夹子歪了，几缕碎发贴着汗津津的鬓角，随着她弯腰捞饺子的动作滑落，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冠羽。

七七托着盘子的手微微发抖，瓷盘边缘正巧磕在灶台上，惊起一粒裹着面醭的饺子，骨碌碌滚进热汤。水花溅湿了姐的碎花裙摆，她却浑然不觉，捞起那粒\"逃兵\"时，拇指和食指间还沾着晶莹的面糊，活像戴了副临时的珍珠戒指。

\"你瞅瞅这力气！\"姐把饺子盘蹾得地砖发颤，热气裹着茴香的辛香扑了七七满脸。她突然发现姐的颈后有道新疤，粉红的创口像刚舒展的月季，却在笑起来时隐没在深深的笑纹里。那双手正把饺子码成小山，关节粗粝如老树根，偏偏能稳稳托住薄皮大馅的脆弱平衡。

案板突然被重重一拍，面醭腾空而起。姐撩起围裙角擦了擦鼻尖的汗：\"你姐我六十二啦，昨儿还帮对门张婶修了漏水的龙头呢！\"七七顺着她目光看去，窗外晾衣绳上的床单正被风吹成鼓胀的帆，像极了姐永远绷紧的脊背。

剁馅刀重新落下时，七七听见自己袖口簌簌作响。那些被她藏在深色毛衣里的诊断书，此刻仿佛化作蝶翅，在姐的笑声里簌簌飘落。她突然伸手按住姐正要弯腰的手，掌心触到的不是老茧，而是像老宅地基般沉稳的温度。

暮色漫进厨房时，姐正把最后一屉饺子端上蒸笼。水汽在她眉梢结成细珠，顺着法令纹滑落，像极了二十年前教七七擀面时滴落的面糊。七七突然抱紧了姐染着茴香水汽的后背，听见胸腔里那颗老钟般的心脏，正把六十二年的光阴，敲打得当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