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七七和丈夫50(第2页)
“放屁!”阿宝第一次冲弟弟吼,“真打起来,谁管你是后勤还是前锋?”吼完自己先愣住,眼泪更凶了。她想起去年冬天,弟弟偷偷把她的微信备注改成“鄢小轩,她气得追着他打,最后两人笑成一团滚在雪地里。如今弟弟要去的地方,没有雪,也没有她。
夜里,阿宝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爸妈房里灯亮着。她光脚走过去,门没关严,漏出一条缝。父亲的声音沙哑:“阿宝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母亲叹口气:“可小轩自己愿意。他说想当海军,说咱家靠海,他守的是家门口的海。”
阿宝贴着墙,指甲在石灰上刮出细细的白痕。她想起小时候弟弟趴在她膝头画画,画一艘歪歪扭扭的军舰,舰尾写着歪歪扭扭的“姐姐号”。那时她笑他傻,现在才明白,那艘小船早就开进了弟弟心里,只是她一直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阿宝煮了弟弟最爱的红糖荷包蛋。弟弟扒拉着碗沿,惴惴不安地偷瞄她。把一张银行卡推过去:“密码是你生日。去了部队别省,该吃吃,该喝喝。”弟弟瞪大眼,她别过脸,声音闷在碗里,“我实习转正了,工资够花。”
弟弟眼眶一下子红了。阿宝却忽然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他头发——只是这次手指抖得厉害,把弟弟的头发揉成了鸡窝。“鄢阿轩,”她叫他的全名,“你要是真想当海军,就当最厉害的那个。我等你回来,带我坐真的军舰,别让我白哭这一场。”
送站那天,姐姐没来。弟弟背着包排队检票,频频回头。就在他快进站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阿轩——”
阿宝跑得满头大汗,手里举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雪白的舰徽臂章。她冲到弟弟面前,气喘吁吁:“昨晚……连夜绣的……你不是说……海军臂章最帅……”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下来,这回弟弟没躲,用袖子给她擦,自己的袖子却先湿了一大片。
火车开动时,阿宝跟着车厢跑,像当年追鹅一样,边跑边喊:“记得打电话!别让我找不到你!”弟弟贴在车窗上,嘴形一张一合——看懂了,他在说:
“姐,等我回家,带你去看海。”
列车远成一个小黑点。阿宝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弟弟上车前塞给她的折纸——一只歪歪扭扭的军舰,舰尾写着:
“姐姐号,永远返航。”
第201七七和丈夫51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摆着一条磨得发亮的石凳。往年夏天,石凳上坐的是纳凉的老人,今年却从早到晚只蹲着三个人:七七、阿斗,还有他们的大外孙小轩。三个人都老实得近乎木讷——
七七老实到连去镇上领养老金,都要把章盖得端端正正,多出的两个墨点都要用袖口蹭掉;
阿斗老实到卖菜时收了张二十块假币,回家抽了自己三个嘴巴,第二天还追了两里地,把多找的两块钱塞回人家手里;
小轩才十四岁,老实随了根,老师说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可他会把外婆晒的萝卜干偷偷用纱布盖三层,怕苍蝇落。
如今,三个人像被同一根无形的绳子拴在石凳上,等同一道消息——林远新兵连能不能打电话回来。
最先坐不住的是阿斗。他每天凌晨四点爬起来,把七七给他裁的碎花布口袋挂在脖子上,口袋里装着老年机和充电器,像挂一块沉甸甸的护身符。他怕错过电话,连去自家菜地浇水的工夫都不敢耽搁,三步一回头,生怕手机在口袋里自己飞走。有一次浇到一半,裤兜里的手机“滴”了一声——其实只是电量不足的提示音——阿斗差点一屁股坐进垄沟里,水瓢扣在头上,像顶钢盔。
七七比他更安静,却更揪心。她把家里唯一一张小远周岁时的照片擦了又擦,照片里的小远穿着开裆裤,手里攥着片树叶,笑得见牙不见眼。七七把照片压在搪瓷缸底下,缸里永远晾着温热的凉白开——她怕小远打电话时嗓子干,又怕水太烫他喝不着。夜里她睡不着,就摸黑坐到堂屋门槛上,听外面有没有摩托车的突突声——那是镇上邮递员老刘的“座驾”,老刘说部队来信都归他送。门槛被她的旧布鞋磨得发亮,像一条被泪浸过的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