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七七和丈夫56(第3页)
第二天鸡叫头遍,她就悄悄爬起。灶膛里的火还埋着暗红的星子,她轻手轻脚地吹旺,把昨晚泡好的黄豆倒进磨眼。石磨“吱呀”转起来时,她想起阿斗总说“磨豆浆费腰”,却每早抢着推那二十圈。今日她替他推,磨盘边缘沾着昨夜的露水,冰凉,却让她掌心发烫。乳白的豆汁漫过磨槽,她忽然懂了——阿斗那些“唠叨”,原都是把心疼嚼碎了,掺进日复一日的粗茶淡饭里。
晌午日头毒,阿斗从地里回来,远远瞧见晾衣绳上飘着他的蓝布衫,补丁处歪歪扭扭绣了朵枣花——是七七拆了自个嫁衣的绸边。他站在院门口发愣,汗珠顺着眉骨滚进领口,烫得他心口发颤。灶房里,七七正往瓦罐里添槐花蜜,袖子挽到肘弯,露出两截藕臂,腕上戴着他去年用桃核磨的手串,已被汗水浸得发红。见他进来,她慌忙拿锅盖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哥,给你晾了绿豆汤,井里湃过的。”
傍晚纳鞋底时,她故意把灯芯捻得亮些。阿斗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高大得能盖住她整个身子。她穿针引线,把“长命百岁”的纹样藏在袜底——那是她偷偷跟隔壁李奶奶学的,说男子穿了能走稳每一步。针尖戳破指腹,她含在嘴里吮,血珠子腥甜,却让她想起阿斗替她挡镰刀那日,血滴在雪地上的样子,像撒了一把朱砂。此刻她忽然明白,自己甘愿藏在阿斗影子里,不是怕晒,是想做他脚下那块最踏实的土。
夜里起风,她摸黑爬起来关窗,听见阿斗在梦里磨牙。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摊开的掌心——那里还攥着她白日里给的桃核手串,已被汗水浸得发亮。她蹲下去,轻轻掰开他手指,把一串新编的五彩绳系在他腕上。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用攒下的碎布头编的,每一节都掺了艾草,据说能驱噩梦。绳结打好时,阿斗突然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攥住她指尖,咕哝了句什么。七七凑近听,只辨出两个字:“别怕。”
她眼泪就下来了,砸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圆。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不是枣树上惊飞的雀儿,而是甘愿伏在巢里,用全部羽毛为他暖那一方小天地的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