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第3章七七和亲人了3(第2页)
风掠过麦穗,沙沙地响,像无数张嘴在替她拿主意。
她抬头,看见远处自家烟囱冒出第一缕炊烟。奶奶佝偻着背,正把干柴塞进灶膛;小弟光脚丫追一只花斑母鸡,笑声碎成一地铃铛。那笑声撞进她耳朵,撞得她眼眶发酸——小弟的鞋尖已经顶出两个洞,他却每天把唯一的白球鞋擦得发亮,说:“等我上学,要穿得干干净净,不给姐姐们丢人。”
七七把钝刀插进泥土,刀柄朝天,像一个小小的求救信号。
她想起去年腊月,
七七家的四个姐姐,把弟弟一家四口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条命”。
天刚蒙蒙亮,大姐已经挎着竹篮摸黑进了城。篮里装着昨夜现摘的二十个土鸡蛋、两斤新磨的糯米粉,还有用旧棉袄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罐猪油——那是她去年熬了整整一下午、专留给弟媳“补月子”的。她舍不得坐三毛钱的三轮,硬是走了十里土路,只为赶在弟媳起床前把东西塞进厨房,再轻手轻脚地替小侄女掖好被角。回家路上,她听见自己布鞋“啪嗒啪嗒”响,心里却踏实得像揣着一轮小太阳。
二姐把师范毕业分到的唯一一张“留城名额表”悄悄锁进抽屉,转身去了镇上的手套厂。车间里机器轰鸣,棉絮乱飞,她一个班要缝够一千二百双手套,手指常被针扎得冒血珠。血珠落在雪白的手套上,像雪里绽开的点点梅。她舍不得请半天假,只在午餐十分钟里,用公用电话亭给弟弟家拨个“暗号”——响三声就挂,表示“今天平安”。月底领工资,她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八十块纸币分成三份:六十块让弟弟交房租,十块给侄女买奶粉,最后十块塞进奶奶枕头底下。
三姐的哮喘一到深秋就犯,却偏要揽下最远的山路。每天午后,她背一个比她人还高的竹篓,去后山采草药——半边莲、虎耳草、鱼腥草,专治小侄子的湿疹。山风呛得她咳成一团,脸憋得青紫,手指却死死攥住药锄,像在攥住弟弟一家四口的平安符。回来时,她先在溪水边洗净泥土,再掐掉枯叶,把最嫩的茎秆一根根码好。月光下,草药泛着银白色的绒毛,像一小片安静的雪落在她掌心。
最小的四姐才十七,却学会了“妈妈”该会的一切。小侄女断奶那天,她整夜抱着孩子踱步,哼着跑调的摇篮曲;小侄子的棉衣短了,她把自己唯一一件灯芯绒外套拆了,反过来缝成一件新棉袄——里子是红的,面子是藏青的,孩子穿在身上,像被两团暖云夹着。有一次,弟弟加班到深夜,四姐牵着两个孩子在巷口等。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孩子困得东倒西歪,她就蹲下来,让侄女趴在自己背上,让侄子倚在自己怀里。那一夜,她背上的孩子流口水湿了她的衣领,她却一动不动,生怕惊了他们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