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2页)

弈暮予将茶盏放下,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先是赵承之告知临瑜凌烟台一事,泄露太子行踪,接着一个云想坊,一个朝夕肆,同属凌烟台却又都跟殷明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皇都之内大小事宜尽在一名皇子眼下,甚至包括当朝太子的动向,这委实是叫人不寒而栗。

弈暮予抓住这片刻的不寒而栗,却生出一股古怪之感。

桌子由红木制成,打了一层蜡。临羡收回视线,夹起一块浸着辣油的肉片,正要收回来,肉片一滑从筷子间掉到桌上,临羡啧了一声,说:“怎的这么滑?”

两个字被盖了个全,油浸下去,连个笔画也瞧不出来。

弈暮予回了神,莞尔道:“大约是油搁得多了吧。”

临羡又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往后一躺,说:“味道还算不错。”

吃饱喝足,临羡去后院牵马,只见玉里梅梢正对着小厮手里的一袋子黍米擡起她高贵的头,不给一个眼神。

小厮纳闷地说:“爷们儿这匹马儿当真是奇了,不爱吃黍米的马儿小的还是第一次见。”

临羡往玉里梅梢背上薅了几下,说:“可不是,只吃人吃的饭,喝人喝的汤,精贵着呢。”

小厮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下意识地看向弈暮予求证,弈暮予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

“瞎看什么呢,”临羡抓起一把黍米递到玉里梅梢的贵嘴前,一条湿漉的舌头瞬间将米粒席卷干净,临羡又抓了一把,说,“茶叶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小厮心道果然是在诓人,哪有马儿不吃黍米呢,接着又道,“顶顶好的红芝,小的瞧公子喜欢,特意备了两盒,还请公子笑纳。”

见状,临羡拍拍玉里梅梢的尊腚,说:“走着。”

走出朝夕肆时,外头的天已经又暗了一分。

临羡牵着玉里梅梢,慢悠悠地踱步子,周边的摊子吵嚷着,各地方言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彼此都听不听得懂彼此在讲什么。

弈暮予听了一会儿,觉得有趣,说:“近来皇都倒像是多了不少外来客。”

临羡颔首:“今年水大,武考会试拖延至这月末,现下各地考生该是都来了。”

“若所记不错,武考算作正考乃是六年前所立的条例。”弈暮予说。

“不错,习武以扬国威便是那时提的,”临羡侧过头,笑道,“怎么,弈公子对武考也有兴趣?”

“将军这便是在打趣我了,”弈暮予也是一笑,“不知将军对武考有何看法?”

临羡踢踢地上的小石子,说:“弈公子难为我。”

“此话怎讲?”

“武考两年一试,六年来考出的前三甲无一人参军,尽数留在皇都之内,锦衣卫、皇城守备就能把人分个干净,”临羡说,“我就是想有看法,也总得先瞧见一位才好说话。”

弈暮予默然,心中明了。

武考考出来的和真正上阵杀敌的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伙人,这么一来,有武功的都参加武考,考上了欢天喜地捡个皇城官儿当,谁还愿意去那些苦寒之地打仗?习武以扬国威,喊得响亮,真要做起来却处处碰壁。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在闹区听不真切,走了一会儿便明晰起来。弈暮予不快不慢地走着,说:“将军今日二探朝夕肆,往后想要再来探个究竟怕是就难了。”

“原也没打算来第三次,”临羡看向他,笑道,“弈公子不也正是提防着这朝夕肆因早间那一趟会增强防备,才提醒我要尽快过来的吗?”

弈暮予轻笑一声,说:“夜长梦多。只是晚间这一趟,算是撕破了脸皮。”

临羡说:“只需想让他们传的信儿,传到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