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第2页)

临飞云的外袍破破烂烂的,鞋子和头发上都沾着夙兴关外飞扬的凌霄花瓣,跟血混在一起,粘得死紧。临飞云睁眼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臭小子,打仗不好玩啊。”

他第一次没有顶嘴说我不是为了玩,因为临飞云当时的脸色太差了。临飞云说想多看看他,以前没怎么看过,全看百越丑东西和自己的兵去了,所以那年他没有再提过要上战场,天天守在临飞云床边,听他讲仗要怎么打、兵要怎么用。

他说:“爹,我听不懂。”

临飞云说:“慢慢地就懂了,先听着嘛。”

他听了一年,临飞云中的毒毒性蔓延虽然迟缓,却始终无法彻底清除,第二年,临飞云不要他天天来床边了,说:“该教你的都教了,跟你哥玩去。”

所谓的玩,就是打一场。他说:“可我还没学会。”

临飞云说:“总有一天你会学会的。”

他只好跟临瑜去院子里打了,但他听到了屋子里临飞云更加剧烈的咳嗽声。临飞云的身体越来越遭,最后连一个风寒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小巷走到了头,不得不拐弯进入主街,市井的嘈杂声渐渐放大,临羡看着这条街道,跟南交的不一样,它更宽、更长,也更陌生。青石板路上淌着积水,里面倒影出他的模样,那早已不再是个九岁的孩童,临羡如梦初醒。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将军,到了。”弈暮予唤他。

临羡擡眼一看,是南交候府。他邀请道:“弈公子跟我一同进去坐坐?”

弈暮予擡了擡手中拎着的几样小玩意,笑说:“他们还惦记着。”

“想来是惦记着弈公子,不是惦记这些小玩意儿,”临羡笑了笑,转身欲走,“我送你。”

弈暮予在那笑里看出了疲惫,婉拒道:“将军今日乏累,请留步吧。”

“我什么都没做,又怎么谈得上乏累?”临羡一面笑着,一面擡手拨开飘到他肩上的花,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脖颈间的一点朱砂,莫名觉得艳丽。

他靠得有些近,弈暮予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临羡将视线从那一粒痣上移开,问道:“怎么了?”

弈暮予说:“将军身上似是有些脂粉味。”

临羡面不改色地说:“大概是在候府时临怜不小心弄上的。”

胭脂水粉要让旁人都染上味道,那必然是用了不少,弈暮予初见临怜时,她装束简约,妆容清淡,不似喜好浓重脂粉的女子。

弈暮予本是随口一提,闻言眼尾轻扫,见临羡神色如常,他便笑道:“原来如此。”

目送走了人,临羡转身推开候府的大门,临怜一手摁着石臼,一手握着杵在石臼里来回捣,听见声音回头对他招招手:“过来。”

临羡走过去,手指往臼里划了下,带出一点粘腻的乳白色胶体。

“手欠呢?别乱动,仔细看着,”临怜拍开他的手,“我去了昧谷就没人帮你这些,你早先跑那么快,教你的学会没有?”

临羡胡乱嗯了两声。

临怜发觉这两声有点不对劲,擡起头颦蹙道:“弈公子没出事吧?”

“没有。”

他欲言又止,临怜越发觉得稀奇,说:“没事不就好了,你怎么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杵这儿干嘛?”背后传来声音,临瑜拿着两个包装精致的圆盒走过来,对临怜说,“是不是这个?你那屋怎么这么乱,让我好找。”

“就这个就这个,来来来放我手边儿,”临怜擦干净手,拧开一个圆盒,是一盒胭脂,“你快来看看你弟,这副模样,闯什么祸了?”

临瑜瞅了临羡几眼,说:“他闯祸不是这表情,这会儿郁闷着呢,说说呗,怎么了啊三爷。”

话音刚落,他又正色道:“不会是弈小友出事了吧?”

“刚我还问他呢,说是没事啊。”临怜说。

临羡盯着那盒胭脂,神色微变,说:“他是没事……”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