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第2页)

桌案上那块翡翠的玉牌映入弈暮予的眼底,殷明道走得慌张,忘了将它收回,巫清子和他却都没有开口提醒。弈暮予收回视线,思忖片刻,回道:“随遇而安便是我的道。”

巫清子凝视着他,几乎将他看得手脚发麻:“当真如此吗?暮予,你有一百种法子不必亲自探查凌烟台,却还是自己去了,朝夕肆一行我念在你为报临家的恩,不多说什么,但枕雨班一行,你明知殷明安同凌烟台多有关联,又为何要再激他?你想法多、也聪明,料定这背后没这么简单,可知晓谁是凌烟台幕后之人当真这般重要,值得你以身犯险?这岂非与随遇而安背道而驰!”

弈暮予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空白。

身侧的窗檐不知何时被吹开一条窄密的缝隙,仿佛有另一个世界的风从那里席卷过来。

若是放在从前,或换一个人来质问他,他都可以说自己是为自保、是为查清谁在对云衔观虎视眈眈,好求得一片清静地,他甚至一度骗得过自己,但现在自欺欺人的谎言被骤然戳破,原先那点支撑自己行为的理由好像也变得荒诞可笑起来,巫清子所说半分不假,他的确不必自己去查。

他忽然发现根本无法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试探殷明安,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将自己摆放在最危险的位置去求一个真相,若是他没有摆上那一罐红芝,没有刻意表露出对枕雨班的兴趣,殷明安会想到枕雨班一试吗?

结果未知,千般假设已然没有了意义,唯一可知的是他的确是自愿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而这一切,并不是从枕雨班一行才开始的。

“我……”弈暮予只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一个字来。

巫清子看了他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暮予,要么你就彻底蒙上你的眼睛,一丁点儿都不要去看,要么你就抛开你的道,去真正看一看这个世间,我曾与你说,你来到这里,是这里的缘分,也是你的缘分,你说你不愿意入仕,我的确是觉得可惜,但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自打你入了那场太子宴,你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啊,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该是最明白此理,现在怎么却糊涂了呢?”

弈暮予蜷起手指,像是被重重扇了两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嘴上说着不愿入仕,却一次次纵容太子到访,引导太子说出那番近乎威胁的话,给自己找一个足以说服自己入仕的理由。

每次说出口的尽是不愿与这世间纷扰牵扯过多,但做出的事却是赴太子宴、查凌烟台,好像每一次都有这样那样的缘由让他不得不去探个清楚,好像有了这些各种各样的缘由,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你看,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知道我不是这世间的人,我不是故意要打乱这里的秩序的,可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修禅悟道十余年,本以为因果循环、顺其自然早已刻进骨子里,他不明白也不曾去细想为什么自己会在初来这个世间时,看到英姿飒爽的镇南骠骑后那么热血沸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半推半就地去倾听朝廷是非、民生杂事。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并不如自己所说所想的那般乐于置身事外。他躲在云衔观里,活在巫清子的庇佑下,以近乎冷漠的姿态俯瞰整个皇都,其实让他并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