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第3页)

“暮予,你才二十岁啊,正是随心所欲实现抱负的年纪,忒的硬要把自己圈在那劳什子随遇而安的铁框子里头!”巫清子拍拍桌子,像是要把他也拍醒。

弈暮予哑口无言,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垂着头去看身前的杯盏,茶香清幽,他却是半分也闻不到。

走马灯似的记忆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寺庙半旧的幡旗、一间的禅语、云衔观的香客、相天师的神像、车水马龙的集市、贡院的校场,他甚至还看到了立交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镇南骠骑威风凛凛的千军万马。

几乎是毫不相干的记忆蓦然交错出现,像一把千斤铁锤砸在稀薄的冰面,顷刻之间铺散开来的裂缝宛如蛛网,叫他难以抽身。

弈暮予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在茶汤里的倒影,停了半顷,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寻宁前辈,曾有人对我说,在寺庙、道观可看尽人间百态,但我现在…却不知是该不该看,也不知看不看得清了。”

山间起了风,吹落本就摇摇欲坠的杏花,花落杯盏,荡开层层涟漪,弈暮予却好似毫无察觉,仍然低垂着眼,长睫掩着他眼底的波澜,像是他的最后一层保护衣。

不知隔了多久,巫清子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说:“心有天地,你就做不成那闲云野鹤,去看吧,暮予,去好好看看这个世间。”

弈暮予擡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巫清子拿起玉牌,放在他的手里,说:“要如何用、用不用,全看你自己,莫要听旁人说,也莫要听从前的自己说,用你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去看,官场也好、市井也好、战场也好,等你亲眼见过这世间的事,才能真正融入这个人世间。”

弈暮予捏着那块冰凉的玉牌,默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哎,好孩子,”巫清子大概也是说上了兴头,捏起杯子一口灌下,滚烫的茶叶刚一进口,他当即哎呀一声,“太烫太烫!”

弈暮予失笑,递上一块手帕道:“前辈慢些。”

“不妨事不妨事,”巫清子揩揩嘴,连连以手扇风,许是觉得落了面子,立刻换了个话茬,“我此次回来得早,除了你这事儿,其实还为另一件事儿。”

见他恢复了常态,弈暮予也带上浅淡的笑意,替他添上茶,说:“前辈可方便告知?”

巫清子一下一下地抚摸过胡须,将目光投向窗外,像是有些纠结。几只飞鸟似有所觉,从树枝上陡然飞起,没入林中。

弈暮予注意到他难得肃然的神情,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一次,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巫清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