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第3页)

正因如此,巫清子从不过问他来的契机是什么,从不过问他来自哪里,对他的种种善意都是出自对天命、对命数的敬仰,就像早已知晓他来这里是必然。

他没出声,巫清子也没真要他回答,很快就自顾自地说:“因为你和这里有缘。”

这句话巫清子已经在他面前提起了三次,弈暮予心里苦笑,缘这一字,包罗万象,什么玄乎的事都可以和缘靠拢,要一探究竟何其困难。

“换言之,你本就该是属于这里的人,时候到了,你便来了。”巫清子接着道。

这话听着玄乎,但弈暮予并不耳生,从前他就经常获得“生错了时候”一类的评价,跟巫清子所说的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巫清子说:“但也总有人不属于这里,却生在了这里。”

弈暮予脚步一滞,眉毛微蹙:“寻宁前辈此为何意?”

“我知你想问什么,”巫清子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暮予,此事我不愿你牵涉过多,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临瑜为何迟迟未娶妻?”

弈暮予压下心头的千般疑虑,稍作思量,这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没有遇到心上人、军旅之人无闲暇顾及儿女情长……

他在心中列举出一条一条理由,忽然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了芽,任凭他下意识地否定,这株小芽却像是被肥料催化,在头脑中疯狂蔓延,直到将其他所有的想法都吞噬下去。

临瑜不是大老粗,尽管常年在沙场磨练,但临飞云和其母亲相继故去,让他早早成为临家的顶梁柱,他心思算不得细腻,但也绝对不是只知打仗的莽夫,他不会不知道,临家如日中天早已成为陛下的眼中刺,然而他依旧不惜冒着被斥责有异心的风险也拒绝交出临羡,足以见得他有多在乎自己的弟妹。

临瑜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无外乎临怜和临羡,他真正想保护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他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陛下的戒心越来越重,迟早会对临家下手,但他实在不愿意用自己的弟妹去换安生,他也知道,这换来的安生一定是暂时的,所以他想出了另一条路。

“不成婚,不留子嗣,将临家血脉断送在他这一代,不求临家世世代代,只求他们兄弟姊妹三人能平安度过一生,”巫清子说完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补充道,“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弈暮予无暇思考临瑜为什么情愿对巫清子透露这些,一时只觉遍体生寒:“侯爷这般想,陛下可知道?”

毫无疑问,这是个天真而极度超前的想法,超前得不像是这世间能滋生出的想法,更难以为人所信任、接受。

生错了时候。

弈暮予心中陡然一惊。

巫清子缓缓地说:“他许是对陛下透露过,是以陛下近几年对临家还算宽容,但如今这宽容似是到头了。”

最后三个字让弈暮予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他有些艰难地问:“为何?”

巫清子深深叹了一气,摇了摇头:“卜筮之术总归有限,我只知临家近日必有一大难,能说的,我已说过了,临瑜也已知晓,他是个聪明人,该是能早做打算避了这一祸,暮予,此事你我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

能做的?

可我什么都没做。

弈暮予有些茫然地回过头。

那轮圆月变得很小,悄无声息地躲进远方的一处屋檐后,好像也成为了一盏照亮平民百姓家的灯笼,街边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几盏灯,远远望去,好像怎么也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