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第2页)
人在进食时总会下意识地放松,弈暮予将他们逐渐松弛下去的表情尽收眼底,柔声道:“你们的任务并非取我性命,对吗?”
暗卫们的手齐齐一顿,神经在刹那间重新紧绷,其中一人似是他们的领头人,他把筷子重重插在饭里,仰首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临羡眼尾一扫,仿佛一道冽风侵袭而来,刹那间,领头人只觉脊背重如千斤,头皮啪的一声炸开了似的。
就在这时,弈暮予和煦地说:“言重了。”
一颗心忽然提起又忽然落下,反复几次,任谁都会滋生出强烈的疲惫感,六名暗卫在那温柔却毫无感情的注视下麻木地咀嚼饭菜,味同嚼蜡。
“从随州到皇都,快马加鞭约莫三日便能抵达,对吗?”弈暮予问道,暗卫打定主意绝不回答他任何问题,然而这一句话并不是问他们的。
“对。”临羡说。
“是时候了……”弈暮予轻声自言自语,旋即擡眸看向满眼警惕的暗卫,“辛苦各位赶赶路,替我向傅大人问声好吧。”
蜡烛微微摇动,将他纤柔的面容衬得明灭不定,在暗卫们发怵的眼神中,弈暮予展开一个浅淡的笑。
“请你们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待六名暗卫离开时,夜色已黑如浓墨,驻军所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偶尔能听见后方山林里传来的并不急促的风声,以及房间内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响。
临羡借着烛火点燃安神香,不一会儿那幽幽香气就扩散开来,乍闻时浓郁,习惯后清淡,颇有润物细无声之感。
驻军所的被子早就不能用了,霉的霉烂的烂,寻觉和寻醒甚至发现有几床还长了杂草,所幸现在是夏天,即使不盖被子也不至于着凉,只是弈暮予习惯在睡觉时盖被子,那会给人一种隐秘的安全感。
弈暮予轻轻拽了拽搭在身上的外袍,趁着临羡熄灭蜡烛的功夫,他将鼻尖抵在那层薄薄的面料上,飞快地嗅了嗅。
真好闻。
像是沾染过腥风血雨又被摊在阳光下暴晒后的味道,危险又温暖,如此矛盾却又交融得恰到好处。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弈暮予却并不觉得畏惧,因为他知道有一处温暖源正在朝他靠近,外袍遮不住两个人,临羡隔着外袍搂住他,这让他有一种被裹起来的错觉。
弈暮予阖起眼眸,不知是安神香的作用与日俱增还是今天实在过于疲惫,又或是这个姿势让他很安心,困意渐渐涌上来,他轻声说:“军报可是已经传出去了?”
“八百里加急,不出三日就会到,”临羡察觉出他声音中的倦意,手掌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头发,“困了?”
弈暮予嗯了一声,头往外袍里埋了些,近乎贪婪地想让那样的气息伴随着自己入睡,他说:“跟你在一起,总是特别容易困。”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临羡似乎有些不满。
弈暮予不由得笑了笑:“我这般可怜,睡觉也不允许吗?”
驻军所房间里的窗透光性不好,大概是百越人为了养虫特意改成了这副模样,熄了蜡烛就好像给一口井堵上了井口,黑得深沉。
临羡看不清弈暮予的神情,但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眼梢含笑,从下而上瞧着自己的模样。临羡舔湿了唇,含着隐晦的意味,他说:“这听着我不太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