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与线
筝与线
三州被笼罩在一片浓如琼浆的白气里,根本无法住人,骠骑连夜撤离随州,携着满身的疲惫赴往夙兴关,抵达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夜里。
夙兴关的天色不比往日,想来也受到瘴气的影响,夜空布满厚厚一层污垢。
容曜前脚把三州百姓安顿好,后脚就去腾驻军地的空屋,一顿忙碌下来每个人都是身心俱疲,原本想立刻展开的庆功宴也宣告推迟了,但容曜还是坚持在饭桌上摆了三大缸酒。
“神奇,我现在就这一个感觉。”容曜咂巴着嘴,似乎在回味刚刚灌下去的酒味。
骠骑嚼着肉,说:“啥神奇?”
“跟咱们斗了十多年的东西突然就没了,不神奇吗?”容曜边说边给临羡倒上酒,周围传来一片笑声。
临羡端起酒碗,嗅了几下,神色有些郁闷地问道:“这什么酒,闻起来这么淡,容将军莫不是拿自己不爱喝的出来诓我。”
“瞎说,我能亏了你吗?觉得味淡那是你自个儿身上腥味重,”容曜不满地用胳膊肘朝他手臂上怼了一下,“你还没说呢,神不神奇啊?”
临羡及时擡起手臂才没让酒晃出去,他顺势咽下一口酒,说:“神奇啊,可太神奇了。”
不仅神奇,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画本子翻篇儿了似的,哗啦,这一页就过了,那些死去的人也就这么死去了,而活下来的只觉心头又是欢欣又是怅然。
临羡瞥了一眼戚文秋,十来岁的小子正被风小岚和霍兮勾着脖子灌酒,脸色涨红,好像已经忘却了那份叫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谁能真正忘却呢,那些一路同行的弟兄们,明明前一天还在一起插科打诨,转眼间也许就身首异处。
“如果他也能看到就好了,”容曜向上仰着头,眼里浮现出一层水雾,“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啊。”
临羡手指一僵,仿佛为了掩饰什么而低垂眼睫,瞳孔里倒映出粼粼酒光。
容曜毫无察觉,他对着斜上方举举酒杯,咧嘴道:“爹、娘、临老侯爷、小瑜,你们都看着呢吧,现在是平顺一年,收复百越大业已成,那帮死虫子被灭得干干净净,咱们大启这回可又多了个战神,看看,就是我身边这位尤为俊俏的少年郎……上一个战神还是你临瑜大将军,怎么样,看到咱弟弟这般出息,你脸都要笑开花了吧。”
临羡没吭声,容曜后知后觉地朝他看过去,正准备开口询问,忽然听见一道柔和清润的声音:“容将军。”
容曜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原本想问临羡的话也卡在嘴边,只见弈暮予对他端起酒碗,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温声说:“此次三州百姓入夙兴关避难这般顺遂,实在多亏了容将军照付,这杯酒我敬您。”
“哎哎哎弈小友哪里的话,”容曜连忙举起酒碗,“我身为夙兴统领,这点小事自是我该做的,说来两年前一别匆匆,弈小友现下在何处高就啊?”
秦意就在不远处,听见这话扭过头来,似乎也想听听,弈暮予当初给他看了陛下的牌子,而且还跟他转达了傅黎的话,他自然以为这位是陛下派来的人,但前几日在驻军所里,他总觉得临羡似乎对这位上头派下来的先生太过看重了,这让他觉得古怪,但又不知这古怪从何而来,隐隐有种被骗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