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子

尺子

吱呀——

戚文秋合上朝夕肆的门,转身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边走边揉捏酸痛的脖子,一股疲惫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公子、公子。”后边忽然追上来一名小厮,戚文秋刚转过头,怀里就被塞上一摞极厚的账本。

“公子不是说要把这些拿回府里看吗,怎的忘记了?”

戚文秋累得不想说话,给小厮道了声谢,抱着账本垂头丧气地走在街道上。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这两天没下雨,地面称得上是干净,戚文秋盯着路面,双眼发直,脑子里想的全是随州郊外泥泞的土地。

直到街边的房屋灭了灯,地面骤然一暗,戚文秋才迷迷瞪瞪地擡起头,眼帘上方映入一抹堂皇的光亮,他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

云衔山和夜色完美融合,混作黑黢黢的一片,远远瞧去只瞧得见一间极为亮敞的道馆,犹如天上宫阙。

临羡踩过一块石板,他脚步顿了顿,垂头看过去,说:“陛下送给先生的礼不轻啊。”

弈暮予循着他的目光朝石板看去,发现那块原本好好的石板此刻有些晃动,他莞尔道:“的确不轻。”

“恭喜啊,皇都新贵。”

弈暮予笑了,细细觑了觑他:“听着不太像恭喜呢。”

临羡挡住弈暮予的眼睛,不给他看,说:“真的恭喜,我哪会这般小气。”

“当真?”

“不能再真了,”临羡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弈暮予细密的睫毛,颇为得意地道,“陛下看重你是好事,我的先生就是这么厉害。”

弈暮予因痒而眯了眯眼,他引临羡走进厢房,巫清子已经离开好一阵,茶水都凉透了。

“我来。”临羡抢先一步提起茶壶,放在炉子上,弈暮予也不阻止,将几罐茶摆上桌案,并摊摊手,示意临羡随意选一个。

临羡拧开茶罐,逐一嗅过去。弈暮予瞧着他的动作,语气轻柔得带上了些慵懒之意:“陛下看重我,不过是看重他自己的理念。”

“我猜他的理念和外臣有关。”临羡没太犹豫就选了红芝,这是他为数不多认识的茶种。

“可以再直接一点……”弈暮予浅笑道,“和临家有关,但也不至于此。”

“噢?”临羡夸张地一挑眉,冲弈暮予规规矩矩行了个拱手礼,“还请先生赐教。”

“陛下自小受寻宁前辈教导,性情温良,尚为东宫之主时,他便多次谏言善待外臣,可惜被屡次驳回,”弈暮予说,“他兴许是在一次次谏言失败的过程中,发觉自己的父亲其实多疑、寡义,这与他自小习得的君主该有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便是起了父子隔阂,若非这隔阂,我姐如今怕是就锁在那宫墙之中了。”

临羡给弈暮予沏上茶,弈暮予端起白瓷茶盏,放在唇边轻啜一口,他说:“先皇以二小姐的婚事作为对陛下的警示,可那时的陛下却无法对自己心中的愁绪进行发泄,不止于先皇,满朝文武几乎没有认同他的想法的,在那段时日里,陛下尤为受挫。”

临羡长长地噢了一声,瞅着弈暮予不说话。

弈暮予接着道:“如今他贵为天下至尊,自然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才是对的…怎么这样瞧着我?”

“意思是在他受挫的那段时间,先生是极少数表示过理解他的,所以你才说,陛下看重你是看重他自己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