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江州路远(第3页)

路过一处陂塘时,郗自信看见塘边立着块残碑,碑身刻的“陶令遗风”四字已风化过半,唯有“令”字的竖钩还清晰如铁。

随从说这是为纪念陶渊明所立,当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县令,如今成了彭泽百姓心中的农神。

他想起《陶渊明集》中“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诗句,对比眼前荒芜的田垄,突然意识到:比起官场沉浮,或许归田躬耕才是真正的大道。

暮色渐浓时,马车行至县城外的陶公祠。

祠堂的榆树上挂着褪色的纸钱,香案前残留的菊瓣被夜露打湿,散发出清冽的气息。

郗自信命车夫停驻,独自走进祠堂。

正中的陶潜塑像衣袂翩然,手中握着的不是印绶,而是一束稻穗,这细节让他想起相府藏的《归去来兮图》,画中陶渊明荷锄而立的身影,与此刻自己的处境竟有几分神似。

祠堂后院的花圃里,几株早开的黄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郗自信摘下一朵,花瓣的纹理煞是好看。

他忽然想起献给文帝的那节甘蔗——当权力被丈量成甜涩的滋味,眼前这株在荒祠中自开自落的黄花,反而成了最真实的存在。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梁上的祈福牌哗哗作响,牌上农人写的“五谷丰登”四字,在夜色中如豆灯火光,明明灭灭。

离开祠堂时,月亮已升上东山。

郗自信看见几个农人打着火把从田间归来,火把的光映着他们肩头的竹筐,里面装着刚采的艾草。

这是五月端午的习俗,却让他想起相府库房里的艾草图谱,那是他计划推广的药材种植之一。

火把的光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与他马车的轮影交叠,恰似理想与现实在暮色中的最后一次重叠。

彭蠡泽的夜色渐深,远处的湖面传来渔歌唱晚,调子苍凉而悠远,响穷彭蠡之滨。

郗自信回望县城方向,陶公祠的飞檐在月光下如一只展翅的孤鸟。

他知道,自己如同这暮色中的过客,纵然心怀农桑宏愿,也只能在贬途的车辙里,将未竟的改革梦,种进彭泽这方曾孕育过陶渊明的土地。

而那些火把照亮的田垄,终将在岁月里,生长出比权力更永恒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