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雪和女人明显阻碍了呼衍逐侯亡命的速度。
单于庭一昔变天,眼看着曾忠心追随头曼的幕僚们一个个倒下,成了头曼的陪葬,呼衍逐侯知道,自己的日子也到头了。
而当呼衍黎看到伊丹珠竟那样惨死在乱箭之下,心中的绝望和恐惧犹如藤蔓疯长,勒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于是不等参加完血溅王庭的婚礼,呼衍逐侯和呼衍黎便匆匆回到寝帐简单收包裹,趁乱一起逃出了单于庭。
呼衍逐侯原本的计划是带着手下三千多精锐,出单于庭一路往东,投奔东胡。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跟随他逃亡的士兵仅不足几百人。
时间仓促,逃命要紧。对于那些违军令者,他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谁知呼衍黎也是个不省心的,投奔东胡一定要带上呼衍部的族人,说即便他们先行到达匈奴和东胡边境的那片寸草不生的殴脱地,也要与呼衍部的族人汇合之后,再继续向东胡进发。
还要他派那些跟他离开单于庭的士卒去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族人。
呼衍逐侯骂骂咧咧了一路,到后来未再坚持反对意见。
倒不是他认同呼衍黎那种与身俱来的基于母性血脉延续的族母光辉,而是他反复思忖之后,觉得带着族人向东胡王卑躬屈膝,更能赢得东胡王的信任和对他们遭遇的同情,继而接纳他们在东胡落脚扎根,成为东胡的子民。
只是如此一来,逃亡的速度慢下来不说,难度也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冒顿得知他们逃离单于庭后,定会派人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毕竟,那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匈奴大单于都敢下手的疯子。
于是他亟需找到一个能拿得出手来,和那个疯子谈判的权称。
他花了一夜的时间围着单于庭打转,就是在等这样一个百密一疏的时机。
太阳神眷顾,让他碰巧看到了兰佩独自从单于庭出来,入了这片密林,将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送到了他手中。
他于是领着那几百精锐,在密林中兰佩回单于庭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这个为冒顿来说,极为重要,无法舍弃的权称——
他的新婚大阏氏,那个害死他女儿的人。
他憎恶地看了眼正被呼衍黎掐住下巴问话的兰佩,手中扬起马鞭,朝她的肩背上狠狠抽下一鞭,伴随着“啪”的一声厉响,兰佩被塞着麻布的嘴里只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呜咽,整个人瞬间朝后半栽下去。
他翻身下马,紧跟着又是一鞭子,抽向了她的前胸。
他咬着牙,颤抖着挥鞭的手,指着她问:“我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兰佩口中的麻布已将她的嘴磨破,身上两处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在这能冻死人的暮色里,疼得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见她无动于衷,呼衍逐侯将她拎起,一巴掌掴向她的脸,兰佩的嘴角裂开了血口,可嘴里粘黏住的麻布却纹丝未动。
面颊瞬间肿起来。
呼衍逐侯气急败坏,上手拽出她嘴里的布块,凶斥道:“说!”
兰佩的双唇根本无法开阖,灼痛的咽喉也只能发出轻微的气声。呼衍逐侯以为她是故意不说,很快又是一巴掌呼扇过去。
“省点力气吧。”
呼衍黎在一旁冷冷看着道:“人都没了,如今想要知道这些又有何用?说到底,那都是她的命!”
“我不甘心!”呼衍逐侯咆哮道。
“你以为我甘心?!”
从云端跌落入泥,眨眼间失去昔日她所有的一切,她,匈奴国原本的国母大阏氏,比起自己的哥哥,确实有更多的不甘心。
“原本,她是我全部的希望!我自十六岁嫁给头曼,本就是呼衍部为了权衡部族势力的祭品!在单于庭的这些年月,上有大阏氏,下有伊丹珠,头曼何时正眼瞧过我?当我痛失第一个孩子,并且永远也无法生育之后,这偌大的单于庭,便是一座令我无法呼吸的牢笼,禁锢着我的一言一行!”
“没有姿色,没有孩子,为了取得头曼的信任,我成日里如履薄冰,揣测他的哪怕一个细微的眼神、动作,违心说着一句又一句我自己恶心至极,却能让他愉悦的疯话!直到大阏氏暴毙,我得以顺位成为单于庭的大阏氏,盘算着呼衍乐嫁给冒顿之后,能不似我那般辛苦地稳固地位,只待头曼百年,她便可接替我之位延续我呼衍部至高无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