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第2页)
“别说我,你也没有娶妻,也很活该啊。”月余川转而调侃他。
孟往不吭声,为了事业这个理由同样适用于他,仿佛成亲都是一种荒废。
“我师兄都没娶妻,我尚在他之后,不敢争先。”
“哦?”月余川颇有兴趣地笑了笑,极命之人生来就背负着更重的使命和责任,晤虞为什么不娶妻,答案估计跟他差不离,他也就不问这个。
“他生得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他顿了笔:“那跟你比呢,有你好看吗?”
孟往迎上他含着笑意的目光,慢声而言:“我更好看。”
“我猜也是。”他轻轻勾完最后一笔,转过孟往的身子让他正对着镜子,“你看看,怎么样?”
镜中人似玉,朱颜不辜美人骨,眉心的朱砂色面虎图纹精细。
端祭礼,坐妆楼,竟与曾经慢慢重叠,他做大祭司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去经年,恍然如梦。此情此景,倏然生了恍惚,他擡手遮了一半面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梦呓般呢喃:
“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除了图纹不同。
“什么一模一样?”
“没什么。”他定下心神,敛去眸中零散的痛色,“可以下楼帮我选一串石珠吗?什么样式都可以。”
“……好。”
他没有错过孟往一闪而逝的忧郁,从古铜镜中。他朦胧的伤愁薄雾般袭来,恰似琼枝上融化在骄阳下最后的旧雪,忽然而已,令人心碎。
……
他拿起妆台上的木梳,梳顺了头发,用五彩丝线结了几条细长的三股辫,等月余川挑完石珠再过来,他已经编完了大祭司的发式。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挑着一串石珠。他接过来戴在脖子上,将被石珠压住的头发拢出来。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石珠吗?”他轻轻摩了一下戴着的石珠,这是一串冰裂纹承天石珠,光洁温润,是他以前很爱用的一种。
“我挑它不是因为我喜欢,”月余川倚在一边赏美人,这串石珠跟孟往很配,“是我觉得你喜欢。”
竟然是这样吗……
满意地欣赏了片刻自己的杰作,月余川含笑点点头,下楼之前回眸望了一眼:“别忘了祝福我,亲爱的大祝巫。”
……
祭场广阔,四面环山。环绕的焰台依次燃起火焰,一轮半月挂上夜幕。已经差不多到了时候,族人们已经到场,按顺序整整齐齐站好。
礼乐嘉至,杳杳钟声一重一重缓慢悠长地响起,遥出上阳天。
钟九重,百念空。
鼓初严,暮天东。
鼓再严,千年声。
鼓三严,万岁逢。
九钟三鼓之后,礼正官唱礼:“迎大祝巫——”
不论是上古的大祭司还是巫穆柯的大祝巫,都极具礼仪性质,向来是排场煊赫。从场外到祭坛有一长段距离,用青石板铺成一条大道,两列高举五彩经幡仪仗的礼卫官沿着大道边缘走来。
晚风肆虐不恤,礼正官间隔着相等的距离守卫在整个大道两侧,经幡幢幢飘扬,孟往这才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出现在大道尽头,但见:
着一身玄色织焰祭服,鎏锦滚边;袖盘九曲暗藻纹,结一圈雾海小铃;玉带修腰,缀着铜胎护文腰铃,铃心又系乌葡珠千叶流苏;发间斜别着五彩片羽,佩几点切云发扣;眉心精细描着朱砂面虎图纹,脖颈戴一串冰裂纹承天经心石珠。
身姿颀长挺拔,容色清冷无暇,如青松之卧雪;气势不凡,凛然大气,恰回溯兮狼烟。
他本就生得好,气度亦是不凡,盛装出席又是另一番惊艳。
身后跟着几位陪祭官,从那头稳步走来,慢慢靠近,行至祭坛之下。衣摆拂过被风扬开在青石道上的木叶,踏碎一地经幡变换的动影,身上的铃随他动作清脆作响。
开坛设供——
陪祭官分别从祭台两侧登上,左位持剑,右位携锁魂铃,上花馐果牲爵帛六供。他走正阶,祭台三十三阶,稳步上高台。
焚香,行安香礼,奏咸和。
祭天地,酹——
他在高台之上,举杯,倾洒烈酒一杯,众人于高台之下拜礼。
祭谕神、道祖,行揖礼,再酹——
他微微敛眸,在族人看不见的时候私心地朝天擡了擡酒盏,敬一杯。巫穆柯的谕神给予了他独一无二的慈悲和缅怀,这个礼算他的感谢。
祭先祖,三酹。
祭剑,行佑礼,奏昭虹。
祭铃,行安魂礼,奏广静。
……
烈风撕破长空,一轮半月跌落苍穹,旌旗幡动在祭场,铃声起伏,叮铃如海。陪祭官为他奉上一樽酒,他接过来送至唇边,只轻抿了一口。
食指戴了一枚桑兰戒指,一手搭上剑柄,缓缓出剑,锵然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