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第3页)

旧时金戈铁马,热血难凉,浑然未觉终有离场。握剑的一瞬间,未灭的旧魂,回了故乡。

“兰蒸椒浆,岁祀罔缺。薄海率土,诚效虔祗。”

大祭司的剑,从来不用来杀敌,舞起;祭祀祈福的祝词弃了多年,再一次从遗忘中苏醒,低唱。

“日月光华,天穹万疆。棠棣桑梓,鸾鹄百世。”

冰冷的鬼气刺穿战士胸膛,喷洒的血液还未寒凉,失守的城门拒人之外,沉重地阖上。

“百谷蓁蓁,佑我安居。菁华采采,佐尔宜家。”

断了肝肠,撞了南墙;最崇高的祝福,无尽的悲仰。

“鬼祟伏诛,阴邪避世。朝朝辞暮,安然无险。”

上古未亡人,还记得,未眠的月色,浩气涤荡。

“淑世同逢,缘以相迎。盟古祈今,诵以有约。”

牺牲的英灵,虽死,却还是,灵魂滚烫。

……

焰台高燃的烈火染了霜天,偶尔响起柴禾燃烧的噼啪声,他一剑舞尽上古,降下最神秘久远的祝福。

礼乐声歇,收剑入鞘,最后行祈礼,携剑下高台。

……

不过这一天的热闹才刚刚开始,他还没下完台阶,族人就争先恐后围过来要抢他手中的祈剑。

这跟上古的习俗差不多,大祭司可以将祭祀祈福用的剑或者铃带下来,送给别人作为最高的祝福。

在巫穆柯当然是选择送铃出去更合适,他本想带铃下高台,可是这样的话,月余川就不方便了——他将门出身,用不着铃。

他答应他的,要记得祝福他。

“大祭司,这边这边,给我!”“我我我!”……

翎玉还带着伤,不方便跟族人们一起挤,隔着一段距离喊他:“大祭司,选我!”

月余川抱臂瞄了翎玉一眼,孟往还被拦在台阶上,主持祭礼辛苦了,他正想去把人接回来,顺便讨要一下自己的祝福礼,翎玉眼疾手快,连忙招呼一群族人一拥而上将他拦下。

“上仙,别抢。”

“大祝巫,别赖,没人说了我不能抢。”

于是乎,争抢祈剑的斗争从人与人之间变成了巫穆柯与月余川之间。

见月余川被众人围困,自己也脱不开身,他一把将手中剑抛向天空:“接剑。”

红线飞闪,一下将剑卷了过去。

“大祭司,明摆着偏心呢!”“就是就是!”“没天理啊~”

……

在众人的强烈“谴责”声中,总算将剑艰难地送了出去。

祭场中升起了篝火,载歌载舞,一派升平。

……

“大祭司的祭舞好棒!”“不愧是上古祭司门出身的。”“大祭司,敬你一杯!感谢你对巫穆柯的救命之恩,感谢你的祝福。”……

族人拥上来要敬他,他有些为难,自己不胜酒力,是典型的一杯倒,就算一次只喝一点点,也禁不住人多呀,可又盛情难却……

举杯共饮,他只抿了一口,清冽甘醇,但好像又跟族人们的不太一样?按巫穆柯的礼节,他跳祭舞之前需要饮一盏,但他也只抿了一口,那时便觉得不对——这分明不是酒,而是一种特制的甘酿,看似是酒,实则不醉人。

他的酒被人换了。

下意识回眸寻到了月余川的方向,月余川也被一群族人围着敬酒,感受到他的目光,偏头勾唇一笑,朝他眨了一下单眼。

几分月色不慎跌落杯中,水光粼粼,他扬了扬手中酒盏敬他,孟往也扬了扬酒盏回他,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喧哗不已,中间隔了众人,他们遥遥相对,不妨碍共饮这同一片月色。

……

酒过三巡,便有族人摇摇晃晃撑不住了,“大祭司……好酒量啊!”“再来一杯!”

他难得体验一次千杯不醉的感觉,很微妙,至少在这里是有人能一起喝酒的。

“大祭司,”有俏丽的姑娘过来,抛了一朵艳丽的绢花,目光中含着崇拜和羞怯,“能邀您一起跳舞吗?”

他礼貌地回绝:“不了,有些醉了。”

她应该是来打头阵的,见她没成,旁边的另外几位姑娘坐不住了,拥上来齐声劝他,要拉他一起去跳舞。

“诶?”他正犯难,月余川挤过来,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绢花花瓣,握住他的手,目光将她们一一扫过,懒声道,“大祭司说他醉了,我带他去吹风醒醒酒。”

说完拉着他就跑,径直跑出了祭场,铃声叮当。

几位姑娘瞪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围到翎玉身边去大声诉苦:“大祝巫,您看呐,上仙不仅抢了祈剑,现在连大祭司人都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