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醉
黎棠说他有好几处私宅,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随便住。但没有说,一处私宅可以有多精巧。
贫穷限制了想象,月余川摇头叹息。
布置很清雅,没有过分华丽,的确像是黎棠的风格。最令月余川惊喜的是,这里还单独有一间酒窖,皆是佳酿上品。招待他们的管事心知这是世子爷的座上宾,丝毫不敢怠慢,见他似乎对酒情有独钟,索性以酒待客。
平日里留在院里的侍仆只要清扫打理好这里便够了,故而人手不多,也都是有眼力知分寸的,打点好该有的便一一退下,不扰了客人清静。
“这小书生看起来一派文人雅士之风,没想到是个爱酒的。”孟往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散着桑落酒醇厚芳香。
“酒谁不爱呢?”月余川顺口就接,话音一落便意识到不对,复又加了一句,“哦,你不爱。”
月色低沉,纱幔般轻笼,花园中暗香浮动。他满饮一杯酒,些微酒水从唇角滑下,沿着修美脖颈沾湿领口,喉头滚动,性感迷人。
分明是千杯不醉的,但沾了酒,总平添几分醉态,慵懒到近乎野性的程度。朱唇水润诱人,孟往目光落上去,不自觉想到了那个未尽的吻。
那小野果的酸涩还印象深刻,挥之不去。隐约间能回想起,月余川吻下来的时候,自己似乎擡手搭上了他的腰。而现在想来,这应该算是一种邀请。
他微微甩了甩头,企图将绯色的心念甩出去。月余川不明所以地盯了他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而又斟了一杯酒,酒水倾入杯盏的声音响起。
笑谈:“我记得你说,你醉过的?”
这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若是别人不提他可以永远也不忆起。但月余川就是这样,总爱在乎许多他不在乎的事。
“我只醉过一次。”
但有人愿意听闲话应该是一种幸运,他也就不介意多提一提,淡淡凝眉回忆道:“那还是第一次喝酒便醉了,可能……发了点酒疯,后来被我哥捡了回去。但我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提到“哥”这个字眼,月余川有些敏感,一瞬间想到了晤虞。
孟往显然也想到了,因此要再出言解释一点:“我不是说我师兄,是另一个哥哥。”
这个兄长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战斗,一起领导族人,感情才格外不同。
但他不会再说更多,既然已经跟月余川点出了一位兄长,便不能说出这个名字。
两个来自上古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绕不开那个时代的。月余川没有追问,托腮陷入了回忆:“我是家中长子,没有哥哥,但有一个亲弟弟,后来他也入了将门。”
其实不止入将门,他的弟弟昙澜还是他之后的下一任首领。上古首领以禅让的方式传位,凭的是真本事,有没有血缘都没有关系。
像是一种不衰的传承,宫旭这一脉英才辈出,出过好几位领袖和许多优秀将领。
他总羡慕昙澜好命,是上古第一个不以抗敌为使命的人族首领,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守成之主。可不管怎样,上古云烟散尽,留下来的人既想念,又不愿回去。
他的亲人朋友,全都埋葬在了那个时代。
“其实我在天庭,有个亲祖宗。”他细酌一杯酒,沿着时间的旧线想起了宫旭,“虽然辈分差得远,但他应该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他忽而想,若是什么时候能带孟往回去见一见自家老祖宗就好了。既然都是一个时代的,将门和祭司门又属上古二门,来往密切,他们一个是首领,一个是祭司门道者,这关系近,想来认识。
不知道他们见了面会不会膈应。
月余川鲜少为辈分的事苦恼发愁,如今算是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难堪。但这些事可以不那么早考虑。
春深夜晚,流光皎洁,石桌上亮着一盏玲珑八角转屏灯,光影摇曳,悠悠酒香扑鼻。
将斟满的酒杯推过去,从自己这边推到孟往面前。他自己趴在石桌上枕着小臂,微擡了脸看孟往,潋滟的眸子含了笑意,眼波流转,引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