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醉(第2页)
“真的不喝吗?”声音低沉懒散,他的问句像是一种诱哄,轻悠悠的,磨人至极,“或许你的酒量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一杯罢了,也会醉吗?”
他话语里有激将的意思,暗指他一杯倒,是很没有颜面的事情。
他们本是对坐着,孟往伸手握住酒杯,端起来,在他的注视下起身很慢地朝他走近,又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喝,不过是端着这杯酒换了个位置。手肘撑着桌,支起下巴,另一手慢慢晃了晃酒盏,葳蕤灯光衬人,颜如玉。
若说月余川像一个诱骗良家子的风流纨绔,那么很可惜,孟往本质上并不是一个良家子。
“若是醉了,怎么办?”
夜静了,晚风轻轻,他们推就一杯酒。
月余川坐起来,状态依旧松弛。几分灯火融着月色一同纳入杯中酒,水光粼粼。
他有一搭没有搭地轻点桌面,要跟孟往唱个反调:“你醉了,正合我心。”言罢伸手轻轻推了推孟往端酒的手,意味明显。
“我就是想看你醉酒的样子。”
光影深深浅浅,他连劝人饮酒的理由都这么缱绻。孟往不依,将手中酒送至他唇边,要反过来灌他。
他微偏了头错开,拒绝了美人侑酒。
“真的不喝吗?”孟往又反过来问他,正如他前一刻问自己那样。
可孟往不愿意喝,他也不愿意那么轻易接受。言听计从,没有那样的道理,仿佛暗自拉扯较劲成了一种别样的乐趣。
孟往收回手,顺着月余川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亮着的玲珑八角转屏灯,围屏有八面,每一面各自用琉璃嵌成了一幅图画或书法,精致非常。
而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幅故事图,那故事家喻户晓——杯酒释兵权。
烛火柔光从围屏透出,平添幽色几许,轻盈浅淡的跃动唤醒园中沉默的影。他擡手将酒杯送至自己唇边,这个动作牵动了月余川的心神,略带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但他并非是要喝下去的意思,只是浅浅地在杯沿上印下一吻,随后又将酒杯重新送回到了月余川唇边,卷土重来。
都说卷土重来未可知,但现在不是,这是一次令人无法拒绝的尝试。
从唇角溢出一声醉笑,他微微低头吻上了同一处杯沿,就着孟往的手饮尽了杯中酒。桑落酒香绵长,唇齿留香。
诱骗良家子的风流子弟不曾想到,诱骗这回事向来是你来我往,胜负难分。也许他骗到了一个坏人,而这个坏人变本加厉地编织了一个圈套。
蒙了怎样的念头也理不清,月余川企图一览他醉酒的样子,他偏不要人遂愿,还要再引人心甘情愿地上钩。
回击道:“做梦。”
但他的胜利还没有结束,讨到的好处也远不止这些。他亲手送上来的美酒,不是谁都能够消受。
“黑曜葫芦镇煞,这样的说法来自道家。想来错觉寺的那些僧人,也是通道法的。”
既然要对鬼怪之事有几分把握,僧人修道法也不足为奇。但错觉寺带给他的心悸之感挥之不去,息宿文起尚无踪迹,他不能简单地认为那种感觉来源于燕煌岭。
可月余川并不知晓他跟燕煌有着怎样的渊源。
他指了一下转屏灯,那幅杯酒释兵权的琉璃画不能言语,但不妨碍它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故事。
酒,往往不止用来寻欢和消愁。
他说:“错觉寺不适合鬼族踏足。”
他足够含蓄委婉,但也足够令月余川后知后觉,在利益面前,孟往依旧如故。
他不知息宿文起跟孟往之间的仇怨,但错觉寺显然是个敏感点。那里修行的僧人众多,知晓道法的也多,孟往不能轻易派兵去将错觉寺翻一遍,将来若真是起了争斗,受人间限制,他也不能随意出兵。
鬼族大举出动若被察觉,恐惹起人间惶惑。冥府阴律中很明确地规定了,不可再侵略人间。
杯酒释兵权,这一杯酒释的,是月余川的兵权。鬼族不便踏足错觉寺,但仙家可以。他要他出手帮这个忙,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