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沧澜云海,九重天仙界入了夜。
银河浩渺,星汉灿烂。
入了夜,也冷了些,清寒的风拂过衣角,云端的仙殊树簌簌地落下雪白的绒花,飘开漫天乱琼碎雪。
长河悠游,星子烂漫,令人想起那时的十里河灯。
那年巫穆柯的中元,十里长河入诗画,细影一双,游鱼自在,水波温柔,河灯漫无目的。一盏红色虞美人样式的小河灯顺水流走,他望着小河灯渐渐漂远。
其实每年中元的时候,他都给晤虞放一盏河灯。
而去年中元时候,那个早已更名换姓的人就在身边,倚着一棵树看他,月色落入眸中,平添几分醉意。
“是谁啊……”孟往如是问,问那盏河灯放给谁,属于谁。
中元祀鬼,去年将所有的河灯都放完了,才猛然想起没能给孟往放一盏,他还感到懊恼和遗憾。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祭祀孟婆,但孟往也该过中元鬼节的,而自己既然遇了孟往,竟没能早一点想起来。
而他回孟往:“故人……”
却原来,素不相识的故人早已重逢。
确认孟往是晤虞时,填满心房的是死而复生的狂喜,仿佛死去的心又一次跳动了起来,有了心跳和血的流动,枯木逢春。
但死而复生不等于失而复得,即使孟往未死,但当时被封杀大阵和涳雪剑阵联合剿杀,再加上自身使用禁术,必定也是重伤,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与晤虞的前尘纠葛再一次涌上心头,成神的百万年来,他浪迹于风月之间,逍遥人间,天庭大小事都不怎么上心,从此只要一丝不茍地返璞归真。唯一难安的,便是少时惊鸿一瞥,将人族最不同寻常的大祭司记在了心里。
晤虞与他,虽然阴阳不同,但说到底,他们所背负的面对的没什么不一样,血色成为了上古的底色,人们太希望有人能带领着自己走出困境了,以至于他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为天下生,也注定了要为天下死。
他曾经承诺过,我若永垂不朽,必颂你千年万代。
后来成神,便将大行祭坛的那把锁魂铃,那把囚禁过晤虞灵魂的锁魂铃珍藏了起来,放置在巫穆柯的神祠正殿,高据神龛。降一道神谕,要祭司门正统后人世代以阴命大祭司为仰。
最虔诚的信仰,最久远的守望,巫穆柯神祠正殿,神的位置,传承的中心,只能是他。
他们曾在巫穆柯偶遇,看似机缘巧合,却原来早已暗合了前尘因果。
难怪,那天他领着孟往前去巫穆柯神祠,给他讲述巫穆柯的来历。孟往触摸着神龛中的那把锁魂铃,有那么大的心绪变化和反应,知道巫穆柯是临桑为晤虞所留的事实之后,还难得地舒颜一笑,一笑生花。
那个夏夜的神祠,晚风吹荡,五彩经幡飘扬,小铃止不住地响,叮铃如海。
跨越过曾经的时空和生死,他们并肩在同一片屋檐下,追忆着共同的过往,不声不言。
神性与道家是巫穆柯的底色,原来在那个夏夜的神祠,草虫低鸣,他们便已经以临桑和晤虞的身份相逢,只不过你我皆不知,一个在缅怀前辈,一个在感念后人。
……
他漫步在银河岸边,毫无目的地慢慢走。清风扬起几缕头发,飘落的雪白绒花拂肩,青丝上沾了些许,像淋了雪。
他又忆起那个梦,梦中人静立高台,一身长衣祭服,石珠五彩,光明而静美。梦境朦胧而奇幻,薄纱轻笼,红莲雾生,袅袅的轻烟环绕,遮挡了梦中人的容颜。
高台之上的人宛若降世的神祇,朝他伸出手,而自己三十三阶上高台,将手搭了上去。
跨越千年的命运轮|盘,从那时候开始旋转。
而如今,环绕的轻烟渐渐地飘散,梦中人的容颜渐渐清晰,终于明了——
眉心点朱砂,象征着大祭司的权威,祭服繁复而华美,发件斜别着五彩片羽,戴冰裂纹承天经心石珠,挂铜胎护文腰铃。腰铃虽着动作摇曳出响声,清脆而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