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第3页)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局面的最大获益者,孟往不说,宫旭也能想到是谁。

——冥王。

但他看得透,这没有用,所以现在才遭报复。转轮王欲要除掉他夺回轮回,便是以复生海为筹码,招揽了阴魂为自己助力。

宫旭若有所思,空候却笑:“虞儿,你是最委屈的人,从阴命大祭司到轮回司主事,为天下生而为天下死,两次遭到群诛,你不恨么?”

这个问题太犀利,孟往不可能不恨,但也不能在宫旭跟前坦言,所以选择了沉默。

空候并非要强求答案,敛眸抚平袖口的细褶,重新擡眸看他,温声说:“你举步维艰,从来是因为敢为天下先,从前提分三界的理论,到现如今这轮回的法则,都难以为人理解。”

大多数人否认的,一定是谬误,即使本该是真理。

孟往略微捏紧指尖,失败的缘由被戳破,他感到落寞和无望。

“为师倒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保你未来无虞。”

孟往倏然擡头直视他,眸光微闪:“哦?师父请说。”

“以退为进。”空候站起来,朝他的方向走。

然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继续解释:“放弃轮回。”

“师父?!”孟往几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猛地站起来。

空候拉住他右手,很坚定,即使是说自私的话也声音平稳:

“你放弃轮回,拱手让予转轮王。在复生海的秩序之下,灵魂不灭,记忆永存,等几世之后人们渐渐地化鬼,仙家便会真正意识到你的正确。因果缠身之时,便是你重返巅峰之日。”

“师父,你??”

孟往被震惊得语无伦次,他很难想象这种话是从空候这里说出来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空候放轻些语气,剖析道:“泪海太过正确了,所以别人意识不到复生海的错误。但只要等经历过灾难,谬误也就不攻自破了。”

孟往闭了闭眼,抿唇不语。

空候握紧他的手,叹了一声:“你太累了,不是吗?”

已经心力交瘁,付出所有,故而以退为进就是最好的选择。

等到复生海崩盘的那一天,仙家自然会明白他的好,就算是请也会将他请回去。他还会是那个冥府权臣,甚至会是比以前还要炽焰绝伦的冥府第一司主事。

他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等,可谓是不劳而获。

牺牲的终于不该是他了,而是辜负过他的世人。

“师父……”

“验证正确的方式一定是错误吗?”他几欲涌上泪来。

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人世间也曾发生过许许多多类似的事情。

那里曾出现过瘟疫,所以人们渐渐明白了什么叫做预防,然后后悔一开始没有听取那些疾呼防控之者的微弱声音。

也曾因为对战争的狂热,为扩张版图和追求地位,而无视残酷,到头来有家不能回。

因为无知,所以我们走向正确和真理,往往要先踏入长满谬误的沼泽。到最后阅历加身,才叹一声悔不当初。

验证正确的方式一定是错误吗?

一定要世界先崩塌,然后再有人成为英雄吗?

……

空候松开他的手,不回答,却满眼欣慰:“你迟疑了。”

你迟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孟往如梦方醒,他从来没有理解过,自己为什么迟疑和犹豫。

——既然犹豫,证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以来理不清头绪。

在他这个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人这里,若牺牲一些愚昧的世人就能够换来一切,本该毫不犹豫。

若真是放得下人间,也就不会痛苦和犹豫了。

轮回早已成了执念,无论如何也不可放弃,他没有作为阴命大祭司的价值,只有在轮回司才有微末的意义。

可他一边谋算着重夺轮回,又一边憎恶世人。

多年来无法释然,以至于即使已经决定了要走的路,也无法做到从容而坚定,他时时被自己的爱恨所折磨,瞻前顾后。

“多谢师父。”他缓慢叠掌,俯首拜谢,“徒儿……明白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到头来纵使是困于绝望,他也做不到伤害世人。

瘴雾横生的内里倏然清明,这样的答案,既无奈,又通透,从他还是大祭司的时候就为此困扰。

一滴清泪划过脸颊,眸中盈满悲哀,他仍旧无法完全开怀,也仍旧意难平,但他不会强求自己痊愈,从此他可以从容坚定地,负担一万句走去。

——来伤害我吧,反正我有着,无尽的悲仰。

他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带着伤,再一次颠覆轮回。

然后,守着黄泉奈何,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