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饲育实录四只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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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安实在是学不动了。他可以努力尝试背诵这全是外国名的虫族历史,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左脚尖捂住自己的右耳。
这该死的帝国军校考核的科目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办不到,完全办不到。
三十天的时间像是流水一样地过去。
图安学到绝望,他怎么知道蜻蜓翅膀上的脉络形状分别于民间的什么传说一一对应啊!
他的日子不好过,他就折磨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假期告罄,他又要回去工作,每天执行公务就已经很累了,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还有拿来辅导图安学习。
每天饭点,霍尔维斯就得叼着一袋营养液跑到角落接电话。
同僚们有幸看到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霍尔维斯用几乎破音的语气质问:“你的脑子是豆腐做的吗?为什么连蚂蚁的二十七种血型都记不住啊?”
图安抓狂:“可能是因为明明是蚂蚁的血型却用了七星瓢虫的方言记录的原因吧。”
二十七种血型听上去不多,但是用七星瓢虫摆出来,一页纸几十只瓢虫,几百个斑点,看得他头昏脑涨,能记住个鬼。
三十天过去二十三天,最后只剩下一礼拜。
刚刚处理完工作的霍尔维斯接到了图安的视讯电话。
画面里,图安的脸色现在和他的眼珠子一个色,面如死灰。
“霍尔维斯。”
图安气若游丝,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很重的死气。
“有什么事,说。”
霍尔维斯揉了揉眉心。
“我问过同学们了,帝国军校的入学考试不是取成绩,而是取比例,意思是就算我不及格,只要有人比我更低,我照样能通过考试。”
霍尔维斯:“你不会想要继续说下去的。”
“好吧,我知道这有点无耻,但是我们难道真的不能干掉我的同届考生吗?”
“干掉?你是指?”
“你们家那么有钱,霍尔维斯,出一下血吧。”
霍尔维斯深呼吸。
“抱歉,让大家见笑了,他只是在开玩笑,”
“哈哈,我是在开玩笑啊,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方案其实也是有一点可行性——等等,你在跟谁讲话?”
图安一惊,坐了起来。
画面里,霍尔维斯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视角转移,他身后的同事们跟着入镜。
“嘿!”
一堆人里他就只认识一个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开心地跟他打招呼,关心道:“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图安:“……蛮好的。”
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没学上了。
霍尔维斯的一个同事凑过来,上下打量图安,问霍尔维斯:“这是邻居还是远亲的小孩?”
霍尔维斯家的情况他们都知道,除了一个威尔斯之外就只有霍尔维斯 ,舅甥俩相依为命。
霍尔维斯:“……算是吧。”
奥德里奇闻言,立马瞪了霍尔维斯一眼,然后捂住图安的眼睛,嘴里小声道:“别听。”
图安看着画面里的一双手,很想问一下自己要怎么才能不去听。
要捂捂住那个人的嘴比较有用吧,你捂屏幕有什么用!
但是奥德里奇也是好心,图安没说什么,只是叹口气。
“你继续忙吧,我再去刷一套题……”
说着,肩膀一塌,等霍尔维斯挂电话。
霍尔维斯看着他耷拉着的头,觉得似乎正有沮丧的傻气从那颗头顶噗噗往外冒似的。
他挂了电话。
同僚打趣:“家家都有个不爱念书的熊孩子,你家这个模样比起我家里的那个好看,这种长得俊的孩子,学习不好也不会吃苦的。”
霍尔维斯没有问是怎么个不会吃苦法,只是把话题又拉回了工作上。
散了会,奥德里奇留下来和霍尔维斯一起整理文件。
他偷摸着问:“你干什么故意在会上接视频电话?”
虽然那时候他们的议题告一段落,大家也都随意地在休息,但依霍尔维斯的性格,他是不会在公共场合处理私事的。
霍尔维斯:“不该让你去见埃布尔的。”
见多了人就犯傻。
奥德里奇眼珠子一转,道:“哦,懂了,你故意的,你想让谁看见?那个老是想给你介绍对象的老杰克?”
“该看见的人都会看见的。”
霍尔维斯说。
果不其然,没多久,霍尔维斯刚从文档室出来,发现奥德里奇已经不在了。
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一个脸有些生的青年男性。
见他眼神飘移,似乎是在寻人,那人笑着道:“我把奥德里奇支走了。”
还挺直接。
这个人刚刚也参与了例会,目睹了霍尔维斯接电话的画面。
他有些意外,原来这个霍尔维斯也会参与进普通的日常,和他们这些凡人一样——
同时又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点机会。
一点赚钱的机会。
谁不知道霍尔维斯出身贵族呢?谁不知道神弃牙的矿产姓什么呢?
只是大家不知道,霍尔维斯家里也有让人头疼的学龄儿童。
霍尔维斯:“他成年了。”
用学龄儿童来指代未免有些太奇怪。
对方无所谓地笑笑,然后低声道:“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是参差不齐的。”
“很多东西,不能只靠他们自己,这样反倒是不公平的,”这个名叫瑞尔特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种暧昧的神情,委婉道,“他们需要家里人的帮助。”
霍尔维斯:“我不太会教人,也没有请家教的想法。”
“哈哈,您真会开玩笑。”
“是吗?我不开玩笑。”
“……哦,我有点糊涂了,”瑞尔特一时拿不准霍尔维斯语气的真假,小心斟酌着遣词造句,道,“但是,您总是希望他学有所成的吧?”
霍尔维斯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阳光从厚重的灰色窗帘边缘透进来,形成狭长的光路,光路中尘埃缓慢飞舞,莫名让人感到时光厚重。
在这厚重的时光中,霍尔维斯似乎沉默了很久,亦或者只是静止了那么一瞬。
他想到很多东西。关于未来。关于别的一些什么。
学有所成?
不,他对图安的期待不止这样而已。
然而他面上并不显露这种情绪,只是客气地回答:“是的,那是当然的。”
得到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瑞尔特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您是一个贴心的家长。”
他大概是以为霍尔维斯是图安的哥哥叔叔之类、长辈一类的角色。
霍尔维斯也不否认。
维尔特于是掏出了一样东西,递过去。
语气神秘:“这会帮助到您的。”
图安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已经有人胆大包天要帮他作弊了。
不过作弊也是有流程的,瑞尔特只是一个介绍人——
他的职位不高,但是能够接触到很多体制内的大人物。
大人物有钱有权有势,唯一需要忧虑的是什么?多半是后代的未来。
瑞尔特专为这些人介绍所谓“专家”。不论成功与否,瑞尔特都会得到提成,如果事成,会得到更多。
只是孩子的数量总是有限的,并非所有官员都有那么一个到了年龄、有入学需求,却又不能靠自己通过考试的孩子。所以瑞尔特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
长时间的干涸让瑞尔特有些急迫,急于签下一个大单的瑞尔特变得有些粗心,对于霍尔维斯家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后进生”,他没有考虑太多,甚至不愿意多观察两天,就这样急匆匆地咬了钩。
他太粗心大意了,甚至忽略了这不是普通的官员、不是一般的军人,不是那些为了孩子忙得焦头烂额的家长,这是霍尔维斯。
这是一个在十一岁的年纪,就获得帝国颁发的、以表彰正直勇敢的荣誉勋章的男人。
每个获得这个勋章的人都必须要在授章仪式上,对着整个帝国宣誓。
他们站在高台上,抬手,捂着额头,身后是皇室庄严凝视,身前是万民仰望。
“我承诺,正直的血液永在我身体中流淌,我将永远把帝国和人民的利益置于个人之上,我将永远亲吻阳光。”
亲吻阳光的本人就这样拿着瑞尔特给的联系方式来到了一个旧货市场。
真是讽刺,专门买卖陈旧物品的地方同时也将崭新的、明亮的未来明码标价。
那些因为官员子女作弊而被挤出录取名单的孩子,那些贫穷的、没有钱作弊,却又不够聪明、不能在名录里拔得头筹的、可怜的孩子,他们就会像是这些无价值的旧物一样,永在角落蒙尘,一辈子见不到光。
霍尔维斯蹲下来,目光落在一个有些旧的蓝色雪花球上。
小贩见他流露出对这个雪花球的兴趣,积极推销道:“这个是光敏感应的,拿在黑暗的地方捂一会儿,然后再用光照它,它就会亮起来,里面的雪花、那些被制作成星辰形状的雪花也会飞舞旋转,像是银河流淌。”
他说得含糊,但是霍尔维斯一看就知道,让这个雪花球发光的不是什么光敏物质,而是某种厌氧的菌子。
这种菌子呈淡蓝色,形似一片小小的水泊,孢子呈星子状,见光迸裂四散,搭配圆形的雪花球外壳,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银白色星河绕着蓝色星球流转。
“这个做得不够漂亮。”
霍尔维斯把这颗雪花球放下。
他拒绝的理由不是不漂亮,而是不够漂亮。
机灵的小贩立马道:“您觉得哪里不够漂亮?提出来,我们的工匠就在后面的屋子里,您只要提出来,我们可以现场为您改造。”
小贩说的屋子是一排低矮的铁皮屋,铁皮屋像是罐头一样被电线串联,远远看过去,望不到尽头。那些手艺人们就在铁皮屋里工作。
霍尔维斯:“这么厉害?”
小贩拍着胸脯道:“那必须的!我们工匠的手灵巧得很,什么都能给你做出来。”
“什么都能做出来……”霍尔维斯玩味地重复这句话。
“包括一个孩子的未来吗?”
此话一出,小贩神情变了,他狐疑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拿不准他是什么来头。
霍尔维斯掏出那张介绍信——说是介绍信,但其实只是一张没什么深意的小卡片,路边十块钱三张的那种,印着劣质的图画,写着老掉牙的祝福。
值得注意的是,那上面的祝福是有些滑稽的阖家欢乐、儿孙满堂。
小贩见了卡片,嘿嘿一笑,露出缺了一块的牙齿,道:“哦,您是想要这个啊……这张卡片您是在那家店买的?”
这句话是在问介绍人是谁。
“我也记不得了,就在我工作的地方对面,一个立着狮身人雕像的喷泉的旁边。”
霍尔维斯提到的狮身人雕像就在他们办公地点的附近。
介绍人通常是固定的。
那人于是了然,是瑞尔特介绍他来的。
“哦哦,那里是有一家我们的连锁店,嘿嘿,您是不喜欢吗?我们包退换的!”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我现在更需要一张写有别的祝福语的卡片。”霍尔维斯把卡片放在小贩手心,道,“比如说,金榜题名一类的。”
“没问题!”小贩眨眨眼,用那缺了牙的嘴笑着道,“包祝福到位的。”
霍尔维斯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图安一个人复习,一个人崩溃。
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就算内心已经山崩海啸,但是他仍然表现出了高度的服从性,完成了自己给自己指定的刷题任务。
虽然题没有进脑子,但是总能保留一些肌肉记忆吧?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他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等到了开考的那一天。
西茜桉从红庄园寄来了据说是带着好运的小书包。
图安背着书包就去了帝国军校神弃牙分校区里设置的考点——帝国军校一共就三个分校区,神弃牙这个是主校区。
图安有点羡慕霍尔维斯了,他上学竟然可以就在家门口上!
但似乎越是离学校近,人就越容易迟到。
图安站在考点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见到霍尔维斯的身影。
这倒不是图安矫情,非要在考试前看一眼霍尔维斯以求好运。
是因为他走的是特招渠道,这个渠道需要有帝国军校的毕业生作推荐人,霍尔维斯就是图安的推荐人。
而为了维护推荐人的名誉——每个推荐人一直到开考前,都持有放弃推荐的权利。
毕竟推荐出一个好学生又拿不到钱,但是推荐出一个坏孩子,那名声可就坏掉了。
这种事虽然只是挂个名,但是弊大于利,有败坏名声的风险,因此一般推荐人都会选关系联系紧密的亲属,而霍尔维斯和图安情况比较特殊——
霍尔维斯·戈让的名头太大,伪装出一个弟弟侄子什么的家属来不现实,所以两个人之间的被推荐关系写的是:朋友。
好一个朋友。
这两个字害得图安在一开始就被门卫扣了下来,不准他进去考试。
“朋友之间的关系很脆弱,他可能嘴上说要为你担保做推荐,但实际上不知道悄悄后悔多少次了,因此,不到最后时候,这份担保推荐是不做数的,随时可以撕毁,”负责人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因此在他赶来为你签字之前,你不具备参加入学考试的资格。”
图安:“……”
考试没考上和没进去考是两回事。
虽然让他去考,他大概率也是一塌糊涂,但他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竟然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刷了。
他一边绕着围墙找地方尝试翻墙,一边试着联系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没联系上,奥德里奇来消息了。
他不知道在干什么,视频通话的角度很奇怪,只看得到半边下巴和耳朵,背景也很奇怪。
图安仔细辨认之后:“你是躲在桌子底下给我打的电话吗?”
“这不重要,”奥德里奇说,“我是来通知你,霍尔维斯被绑架了。”
图安啊了一声,吃惊道:“那我考试怎么办?”
第55章 帝国军校·考官 今天是美好而幸运的一……
奥德里奇被噎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说霍尔维斯被绑架了。”
“他能在一个小时内被解救成功然后送到我面前吗?”
“不能,”奥德里奇短暂地沉默之后,又补充道,“十分钟前绑匪让我们和他通话了,他嘱咐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
回想那句不太浪漫的留言,奥德里奇有些惆怅,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浪漫细胞,气死他了。
奥德里奇道:“他说,好好考试,考不上就去死。”
图安很绝望:“他不来给我签字我连考场都进不去我拿什么考!?”
“不知道,”奥德里奇老实道,“但是他既然相信你,我觉得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他的祝福真挚,估计是没有看过图安的模拟考成绩。
看了之后,他应该就不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了。
图安叹一口气,觉得头疼。
怎么霍尔维斯偏偏在这时候被绑架了?
图安不是很担心他,毕竟他是执政官的外甥,戈让家族未来的继承人,绑匪除非脑溢血,否则不会有胆子伤害他——
但是,“霍尔维斯怎么会被绑架啊?”
他的武力值那么高,寻常小贼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吧?
奥德里奇叹一口气,说:“这就说来话长了,首先是有人找他,说可以帮忙考试作弊,你说这人不是有病吗?我们霍尔维斯从小就是满分优等生,需要作弊?再说,早就毕业了好吧?优秀毕业生,挂墙上好多年的那种,哼哼……”
等等,这怎么听上去和自己有关?
图安警觉起来,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霍尔维斯就想顺势断掉这个帮助作弊的产业链条啊,就以身入局、尝试交易。”
图安忐忑不安:“然后他就被抓了?”
那这不就是自己害了霍尔维斯吗?虽然也不能说全怪图安,但确实是因他而起……
好在奥德里奇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倒没有,”奥德里奇说,“搞作弊的能有什么战斗力?霍尔维斯一个能打二十个。”
先不说这句话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图安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被作弊团伙抓的就好。
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又听到奥德里奇说:“是三皇子啦,那帮作弊团伙刚好和三皇子有点干系……霍尔维斯撞枪口上了,三皇子那个小气鬼他还在为上次那起人口拐卖案生气呢,非要找到是谁把霍尔维斯招来的,说要找他算总账,你说,三皇子是不是有病?霍尔维斯是谁招来的吗?虫母在上,霍尔维斯是代表正义与光明、受到了神的指引才偶然发现这件事的,哪里是被人招来的?”
图安刚准备按下去的愧疚感又冒出来了。
“不说了,”他生无可恋地抓住了自己的小书包带子,道,“我要去考试了。”
现在也就只有完成霍尔维斯的遗愿、呸呸呸,现在也就只有去考试并且考上、才有可能消除他这份罪恶感了。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着带电网的围墙,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去给门口的负责人老师磕头求情吧。
竹林。
就地取材的竹屋被建得方正居中,后门刚好对着一处山泉,隔着影影绰绰的淡绿色,泉水叮咚作响,汇聚在圆形石潭中,荡漾起圈圈涟漪。
室内的人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门框外的这一副竹林石泉的美景。
“景色不错吧?有风的时候,竹叶相互摩擦沙沙作响、低矮的竹子弯腰附身擦过泉水表面,带起水珠叮咚,那画面和声音,十分治愈,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坐在这里,泡一壶茶,听竹林风声听上一整天。”
三皇子说完,低头啜饮杯中热茶。
霍尔维斯沉默地看着他。
都说三皇子已经快到生命尽头,但实际上,他看上去还很年轻,顶多三四十岁。
他有一张稍显狭窄的脸,这张脸上眉骨挺括,鼻梁高耸,嘴唇扁平而狭长,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绷成一条直线,这是多虑多谋的长相,而方正平直的下巴又让他的脸添了一分良善,看上去没有那么阴险。
霍尔维斯面前摆着和三皇子同款的小茶杯,茶杯里的茶半满,冒着腾腾的热气,但显然这茶香过于寡淡,并不足以引起客人用茶的兴致。
“哎,霍尔维斯,为什么这么冷淡呢?”三皇子放下茶杯,摇头,叹息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没有这回事。”
“好吧,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你小时候可是个万人迷,粉雕玉琢的小王子,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你,我这样不受宠的皇子是没机会抱抱你的。”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霍尔维斯抱着手臂,冷声道,“我小时候被养在别院,你从不离开皇宫,哪里有可能见过我?”
三皇子回忆了一下,试图狡辩:“也许我记错了,是你稍大些的时候……”
霍尔维斯不给他这个机会:“等稍大一些,我就随军学习和作战了,而那时你在后勤处办公,从不外出走动,再后来,我回来又忙于学业,学校封闭式管理,我不外出,也从不曾和你见过面。”
三皇子没话说了,他笑笑,自言自语道:“哎呀,是这样吗?”
他的语气古怪:“那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你很熟悉呢?”
霍尔维斯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伸出手捧起面前的茶杯。
三皇子用惋惜的语气道:“晚了,凉了,你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你说品茗,我为解渴,”霍尔维斯不为所动,道,“对你来说是晚了,对我来说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也对,茶水也是水,水并不会因为冷热而改变本质,但是茶就大不相同。
三皇子抬眼,直勾勾盯着霍尔维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他嘴里念叨着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然后像是不忍心看似的,转过头,去看那风打竹叶、叶拂清潭的画面。
如他所说,这个场景确实有助于平复心情、扫清郁沉。
“茶也喝了,旧也没什么可叙的,”霍尔维斯问,“你什么时候让我走?”
他放下茶杯,不轻不重的一声,让三皇子回过神来。
“瞧瞧你,霍尔维斯,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不然的话,我不建议你对皇室如此大不敬。”
霍尔维斯语气平淡地反问:“我该尊敬一个罪人吗?”
“你这话说得严重了,霍尔维斯,我可没有伤害谁,你顶多说我的手法有些太简单粗暴了,但是很有用,不是吗?那些人也没有受到伤害,他们甚至还得感谢我呢!”
“感谢你什么?”
“没有这个案件,社会难道会关心这一群流窜于街头巷尾、连姓名都没有的灰老鼠吗?他们中多的是小偷、罪罚,剩下的也是有害社会治安的流浪者,多亏了我,他们获得工作,有了吃住,性命无虞,现在出了这种事,政府迫于舆论压力也开始关心他们,着手为他们录入身份信息,你知道的,身份信息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霍尔维斯不语。
他当然知道身份信息有多么重要。
但是说到底,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为什么来得那么轻易?
群众们闹一闹,那些隐形半生的流浪者便有了身份——而他们中,有的人的祖辈终其一生,也没能被这个宏伟的帝国所接纳。
这些人,他们在这里成长、相遇、分离或者偕老,生老病死,在这个帝国的最底层的角落留下足迹,却隐去姓名,在公共墓地里,所有流浪者都要被集中处理,墓碑上刻着无名。
诚如三皇子所说,对于那些流浪者们,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三皇子就不一定了。
“你既然来到这里,说明你有很多怒气。”
“是的,我说过了,这里使我心情平静,但是如果我心情本就平静的话,我不用多此一举、大费周章地跑来这里喝茶是不是?”
三皇子说。
毕竟他要从皇宫里跑出来也不算太容易。
尤其是在出了那种事之后。
风停了。竹叶垂首,泉水静谧。
三皇子回过头,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霍尔维斯,你不该多管闲事。”
“那你应该让这个闲事离我远一点,别让它招惹我的人。”
“……你的人?你是指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三皇子若有所思道,“你这么在意他,是因为他是雄性?”
在别墅里的时候,图安脖子上的抑制器仍然是未拆封的状态,因此效果大打折扣,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信息素的味道。
即便大火熊熊焚烧一切,三皇子手下的人仍然在别墅的残骸灰烬中嗅闻到了雄虫的气息。
“你手底下的人鼻子像狗一样地灵。”
霍尔维斯说。
三皇子摆摆手:“这是一种卓绝的天赋,霍尔维斯,你不能因为那个天才为我所用就这样贬低他。”
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这样厉害的嗅觉器官。
霍尔维斯不说话,只是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仿若旧时代的水滴计时器,桌面敲击声短促而规律,缓慢中流淌出一种让人心颤的魔力——
他并非在计算时间,而是在复刻机械天使怀中音响播放的歌曲。
“你用上了暗示催眠这样的手段,”霍尔维斯说,“用在流浪者身上?真奢侈。”
这种手段一般不在民间使用,而是更多地被应用在战场上,三皇子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但就像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一样,把这样精妙的、效果显著的暗示催眠用在诱拐流浪者上,实在是大材小用。
“是啊,有点浪费,不过没办法,我实在是太着急了,”三皇子笑眯眯道,语气却是阴冷的,“我总担心晚了一步,他就会从幻觉中醒来,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变天。”
而唯一能束缚住他的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说玻瑞阿斯?”
“他告诉你他叫这个名字吗?”
霍尔维斯没有回话,只是说,“我可没有限制他的活动,他就在医院里,接受政府的援助,你随时可以去看他。”
“他不愿意我去看他。”
说完这句话,霍尔维斯轻笑出声。
“哦?三皇子你是那种会被他人的意志所支配的人吗?”
什么时候三皇子也会在意起别人在意不在意了?霍尔维斯觉得这很有意思。
三皇子没有否认,只是说:“我没有办法。”
霍尔维斯看了他一眼。
看来玻瑞阿斯来头很大,连三皇子都对他束手无策。
“有的时候,你以为你可以驯服猛兽,但其实他只是在闭眼假寐,如果他睁开眼,那么站在他面前的人,也许是驯兽师,也许是食物。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三皇子低声道。
霍尔维斯对此并不做评价。
实际上,他有些无聊了。三皇子这里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知道——
“对了,”三皇子突然道,“我是不是该说恭喜?”
他的语气轻浮,让霍尔维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此时风过竹林,叶片摇晃,轻擦作响,带起一阵细碎的急雨,雨丝银针般没入石潭,带起阵阵涟漪。
三皇子慢悠悠道:“恭喜你,很快就有一个小师弟了。”
淅沥的雨声,在某个瞬间突然地停止了。
霍尔维斯沉默半响,突地举起空杯,和三皇子隔空遥遥相碰,然后饮尽残茶,道:“谢谢。”
声音冷冽,不比茶水多出几分温度。
三皇子玩笑地看着他。
“不客气。”
在街边踌躇半天,腿有些麻,一迈腿,不知道是不是地基不平齐的原因,图安险些没在大门口给负责老师行个跪拜大礼。
一双手扶住他,让他没有落得个脸着地的下场。
“谢谢……”图安回过神来,刚要道谢,听到不远处的负责老师喊:“杜兰特,帮我看着登记册,我要去上个厕所。”
“杜兰特?”
图安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那人听了,有些好奇,远远应了一声之后,转过脸来,问:“同学,你认识我?”
图安仔细打量眼前这张陌生的脸——
高个子,宽脸,扁额头,浓眉大眼,小麦肤色,看上去像是会被人邀请担当棒球社的纳新海报模特,并且义不容辞答应下来义务出镜的运动系学长。
很陌生的脸,很陌生的感觉。
但是他现在掌管那方小桌以及桌上的登记册。
图安:“哦,我就是有些惊讶,因为我也认识一个人叫杜兰特。”
杜兰特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反感,他说:“是吗?真巧。说起来,我反倒是没遇到过和我同名的人。”
“是挺巧的,”图安耸耸肩,道,“如果你刚好姓李的话,就更巧了。”
这本来只是他用来拉近和这个陌生人之间关系的闲聊——
但却让对方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杜兰特·李?”
“是啊,杜兰特·李。”
“天啊,我知道这有些太过于巧合了,但是我就叫杜兰特·李!”
图安对此有些意外。在这个地方重名的情况很普遍吗?不会吧,他们明明可以起那么长的名字……
图安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如果你刚好有个亲戚叫做图安·李的话,那么就更巧了。”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盯着杜兰特的眼睛,道:“因为我恰好就叫这个名字,并且有一个叫做杜兰特·李的亲戚。”
杜兰特一脸惊讶,嘴大到可以塞下一枚煮熟的鸡蛋。
当然,这也有他嘴巴本来就比较大的因素在。
杜兰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吧?”
图安表情认真。
杜兰特犹豫了一下,道:“我向你询问中间名的话会不会有些不礼貌?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是……”
图安笑笑,接着他没说完的话,道:“但是万一那么巧合,我的中间名和你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呢?”
被说中想法,杜兰特表情看上去轻松了一些。
他耸耸肩,道:“是啊,万一那么巧合呢,万一你真的叫——”
杜兰特那双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图安的嘴唇,似乎期待又恐惧——
“珀尔。”
那双灰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杜兰特有些恍惚。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图安语气揶揄道:“哈哈,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你认识的那个人,中间名也叫珀尔吗?”
他歪着头,表情看上去有些激动和兴奋。
杜兰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图安,然后扶着额头,感慨道:“天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亲爱的堂弟!”
说着,他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拥抱对方,但是图安表现得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笨拙地挥舞了两下,错开了拥抱的姿势。
图安握住杜兰特的手,很热切地晃了晃,说:“是啊,真是个惊喜!”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呢?你也是来参加特招入校考试的吗?”杜兰特十分热情,主动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的推荐人呢?啊,你应该早早联系我的,让我来当你的推荐人。”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图安欣喜道:“你愿意当我的推荐人吗?”
他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语气尴尬道:“实际上,我原来的推荐人出了车祸,今天赶不过来了,我正在考虑是否要放弃这次考试。”
“不不、不要放弃,你还有我呀,我来当你的推荐人!”
说着,杜兰特拿来了登记册,翻到新的一页,在推荐人和被推荐人的空格里分别写下了自己和图安的名字,然后又动作熟练地拿出信息素提取检测的指尖装置,让图安按一下。
就这样,不到三十秒钟,图安的困难被杜兰特解决了。
他就如同一个慈爱的兄长一样,温柔地看向图安,催促道:“快去吧,去参加考试。”
图安感激地往里走,一回头,杜兰特还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见他回头,杜兰特朝他大喊:“欢迎来到帝国军校!我很期待你成为我的学弟!”
阳光落在那张轮廓刚硬的脸上,将棱角分明的五官切割得更加立体,不知为何让人想起炎炎烈日下被暴晒多时的卡车。
那沉默的不作声的铁皮器具看上去稳重可靠,但实际上稍微靠近就能察觉到那变形的热浪和刺眼的反光,如果这时候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伸出手去,就会被灼热的金属粘掉一层皮。
图安扬起微笑,也用力地朝他挥着手。
“今天真是美好而幸运的一天!”他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今天真是美好而幸运的一天,连坏人都知道不给他添多少麻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前方。
图安是最后一个进入考场的考生。
几乎是他前脚刚迈过考场的警示线,后脚,就听到滋滋几声,考场边缘的立柱之间就理解出现了冒着蓝紫色火花的“电线”。
一只刚巧飞过两根立柱之间的蝴蝶躲闪不及,立马被那带着滋啦声响的蓝色线条灼烧成碳。
一个敷面的人走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开口道:“欢迎来到第二十六届帝国军校秋季学年特招考试,我是你们的主考官。”
他一开口,低下就有人发出了微微的惊叹声。
因为这位覆面考官的声音十分粗哑,听上去就像是他的喉咙里同时装了了一架十多年没打过油却还在努力转动的风车,以及一只爱好是用指甲划过玻璃发出杂音的爱抱怨的鸭子。
主考官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一个有着橙色头发的、长着雀斑的小男孩——
参加特招的都是接近二十岁的青少年,年纪都不算大,但这孩子长得尤其显小。头发微卷,脸颊圆润,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
但是他的性格并不如长相可爱。
他语带讥讽道:“请问你是吞了一把烟头之后才来主持考试的吗?”
主考官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法布里,”男孩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也像是甜蜜的蜂糖一样的颜色,说出的话却是趾高气昂的,“你没有资格问我的姓氏,我想你应该也没有这个勇气,所以我十分贴心地允许你只需要称呼我为法布里大人。不需要太感谢……”
“法布里。”
主考官打断他的自我介绍,只是平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图安忍不住地歪了一下脑袋。
他侧耳去听——
明明只有三个字,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
法布里就站在图安旁边,抱着手臂,无所畏惧地与主考官对视。
突然,有人拽了他的衣角。
“那个,法布里大人,”一个不认识的灰眸平民竟然胆大包天地和他搭话,悄声道,“你最好跟他道歉,否则的话……”
法布里不耐烦地推开他,骂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法布里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他明明感觉得到喉间肌肉在收缩,声带在震动,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连气流声都不被人听到。
图安有些无奈,嘟囔道:“都跟你说了……”
法布里愤怒地看着他。
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脏话要骂——却骂不出来。
图安小手一摊,无辜道:“我就说你最好跟他道歉,否则的话就像现在这样,你看,你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简直要气死了,对吧?”
哎,做好人真难。
主考官将视线落到图安的脸上。
真是奇怪,主考官用以覆面的面罩明明挡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图安却还是莫名感觉到了被强烈的视线注视的不适感。
“你叫什么名字?”
他再一次开口。
所有考生齐刷刷看向图安。法布里也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嗓子了,猛地转过脸看着他。
图安迟疑了一瞬。四面八方的视线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第56章 帝国军校·同盟 宝的魅力无人可挡~……
主考官是什么意思?
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吗?
说出自己的名字后自己是否也会像是法布里一样失去声音?
图安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些疑问,最后整个人的思绪落在一个问题上——
主考官是怎样让法布里失去声音的?
这个答案就在主考官的提问里。
在他那粗糙低哑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尖而细、轻而快的声音对图安道,不要回答。
在主考官向法布里提问的时候,图安就已经听到了这个声音。
在面对法布里的时候,这个声音的态度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平淡地说,回答,哑巴。
法布里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说不出话。
这回轮到图安,这个声音明显急迫了些。
因为这个声音出现在图安的脑子里——图安的第一反应是「内化语言」。
在日常生活中,语言通常被说出来,运用在人与人之间的「外部交流」上,然而当一个人独处,进行思考的时候,脑海中同样也会出现「语言」的运用。
这个声音在人的脑海中产生,语音语调与思考者日常说话时候的语言同源,被普遍认为是思考者本人的声音。
所以这个声音是自己的潜意识在说话,在警告自己不要回答吗?
可是自己是怎么知道法布里回答了名字就会失去声音的?
而且这件事还真的发生了?
图安来不及多想,在他迟疑的这短短十几秒秒里,周遭的氛围仿佛瞬间凝滞了,短暂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所有人胆战心惊,没有人知道这份宁静之后会带来什么。
就在有人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开口催促他的时候,图安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您的花名册上没有写吗?”
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看向主考官——他的右手上正举着一本登记有所有考生信息的花名册。
主考官敷衍地扫了一眼花名册。
因为覆面面罩的存在,甚至看不出看他是否真的用眼睛在“看”,因为实际上在别人眼里,他只不过稍微转了一下脑袋。
有离主考官位置比较近的考生,大着胆子、伸长脖子偷瞄了一眼,发现花名册上都有彩印的照片——
而且基本上都是在门口登记信息时被抓拍的近照,每个人的面孔都十分清晰,很轻易就能把脸对上名字。
主考官慢吞吞地念出那行字:“图安·李。”
图安盯着他。
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然而等来的却是主考官突然地扔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绿色的徽章。
他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接住徽章,不明所以。
“这是「啤酒瓶盖儿」,当然,这不是真的「啤酒瓶盖儿」,而是帝国军校内通用的积分点,你们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筹码,每个入读帝国军校的学生都拥有十点初始筹码,表现优秀,会增加筹码,表现让人失望,则减去筹码,三年或五年之后,根据筹码的数量来判断学生是否认真学习、拥有顺利毕业的资格。”
说完,主考官环视众考生,语气轻蔑道,“但是你们并非正常渠道招收的学生,没有获得初始筹码的资格,因此这场特招考试就是为了让你们拥有一个和其他学生站在同一起跑线的资格,你们必须想方设法,获得足够数量的筹码。”
有人发问需要获取筹码的数量:“十个?”
“十个?这未免有些太高估自己的,即使为了考虑特招学生的素质有意降低门槛,十个筹码未免也太强人所难,我们只要求你们找到五个筹码,剩下的五个筹码在入学之后的六个月内获取即可,这样半年之后,你们就会和新生一样,拥有初始的十个筹码,有资格在帝国军校就读。”
一听说这场考试结束之后还不算正式的学生,有人不乐意了,嚷道:“上个学还有试用期?我爸爸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主考官并不在意他爸是谁,只是冷声道:“你们随时可以弃权退出,参加下一届的特招考试。”
法布里闻言,突然眨了眨眼,他随手拉过图安的袖子,比划了几下。
图安不清楚法布里为什么找他来当传话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真就破译出了法布里抽象的肢体语言。
他代替法布里问主考官:“筹码具体要怎么获取呢?”
比起抱怨规则或者试图更改规则,不如想办法研读规则和利用规则来得更加实际。
主考官道:“有三种获取方法,第一,是从我手里得到,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从我手里拿到筹码,筹码就是你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此刻在场的人里、唯一已知拥有「啤酒瓶盖儿」的人。
“真不公平!他已经有了一枚筹码,领先我们所有人……”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图安听到了,他猜测这大概就是主考官的目的,让他率先成为众矢之的。
而主考官的下一句话,更是落实了他的猜想——
“第二个获取方法,就是从其他考生手中掠夺,不一定非要使用暴力,购买或者交换都是可以的,但是只要是在考生中流通的筹码,一概被称作「掠夺筹码」,”说着,主考官似乎是笑了一下,尾音上扬,“这只是个名称而已,你们不一定非要真的去用残忍的手段「掠夺」。”
此话一出,图安瞬间感觉到那些探究和嫉妒的眼光如有实体,仿佛万千箭矢齐齐将箭头对准于他。
主考官反复强调掠夺,而这些视线之中也真的有攻击性渗出。
图安心道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法布里又拉了一下图安的书包带子,催促他追问第三种筹码获取方式。
不等图安开口,欣赏完所有考生对着图安散发恶意之后的主考官心满意足,说出了最后一种筹码获取方式:
“最后的筹码获取方式是搜寻,这种方式得到的筹码叫做「意外筹码」,你可以从垃圾堆里得到筹码,也可以是从清洁工手里得到筹码,总之,不是来自与考生或者我手里的筹码,统称为「搜寻筹码」。”
“我手里的筹码数量未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从以前到现在,我手里给出去的筹码数量不大于五,剩下的筹码总数不超过一百,你们有三天时间,在这个被封闭的校园试验区内获取筹码,如果想要退出,只要去那边的自动售货机,用三个筹码兑换一张出逃券,就可以呼叫工作人员来带你们离开,率先获得五枚筹码的人,可以选择在那边的自助银行存入筹码,顺利通过考试。”
考生们彼此四顾。
所有的筹码加在一起,以最大数量计算,也不过一百零五枚,只足够二十一个人顺利通过考试,但是现场的考生却有五十多人,这意味着将有超过半数的人被淘汰。
一个小个子的戴着眼镜的男孩直接哭闹起来:“我讨厌运动!我妈妈给了你们这么多钱,你们应该直接颁发给我毕业证书!”
看来不仅是特招名额有限制,连参加考试都是有门槛的。
图安突然有些好奇霍尔维斯是用什么给自己拿到特招考试资格的。
而有几个人明显互相认识,主考官话音刚落,他们就结伴离开了人群,开始寻找筹码。
但是图安是那种看了电影一定会等待彩蛋的人,他总觉得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因此没有急着离开。
果然,主考官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用玩笑的语气道:“哎哟,瞧我这脑子,忘记说了,虽然「搜寻筹码」可以转换成「掠夺筹码」,但是「掠夺筹码」的数量是有限制的。只有前二十枚「掠夺筹码」可以被存入银行,超出限额之后,「掠夺筹码」就不能被存入银行了。”
此言一出,有几个考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图安看了他们一眼,那几个考生都是身材壮硕的类型,看上去十分擅长打架,他们估计是打着掠夺他人筹码的想法,想要等待一段时间后伺机而动,毕竟,比起啤酒瓶盖儿大小的筹码,还是考生更容易找到。
但是这个规则一出来,「掠夺筹码」的获取就有了作废风险,而「搜寻筹码」则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这个规则意在减少考生之间的争斗,而更鼓励考生去自主搜寻散落在区域内的筹码。
但很显然,主考官本人并不喜欢这个规则。
他从一开始就有意无意地引导考生们把注意力放在「掠夺」两个字上。
图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枚绿色的「啤酒瓶盖儿」。
轻而硬的塑料片儿在手心很快变得温热起来。
身边那几道赤裸的、贪婪的视线也同时升温。
图安果断转身,把手里的筹码随便塞给一个考生,道:“送你了,别客气,考试加油。”
那考生一愣,看着手里的筹码,抿了抿嘴唇,然后讯速地跑了个没影儿——
图安不敢拿着,不代表别人也不敢。到手的筹码没有说不要的道理。
有一个人骂了句脏话,立马风一样地冲了出去,去追赶那个考生。
一个红头发的考生抱着手臂,嗤了一声,他刻意经经过图安的身侧,用手肘撞了他。
图安略有踉跄,回头,就看到那红发考生鄙夷地看着他,嘴里甩出一句:“懦夫。”
图安像是没听懂似的,冲他微微一笑。
那红法考生莫名有些脸红,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走了。
此时广场上的人所剩无几,主考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离开了。
突然,他身子一歪,原来是法布里拽了他一下,道:“别管那种人。”
图安有些诧异。
“你竟然会说人话?”
法布里沉默了一瞬,暴怒道:“你会不会说人话!”
现在到底是谁没情商啊?
“抱歉抱歉,一时间有些惊讶,说话不过脑子了,”图安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道,“我现在没有筹码了。”
意思是让法布里别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法布里翻了个白眼——别人翻白眼是刻薄的,但是法布里长得太像小宝宝了,翻个白眼倒像是那种老式的眼珠子会转的洋娃娃。
图安看他的眼神很慈爱。
法布里不屑道:“区区一个筹码,谁在乎?”
他指了指图安,又指了指自己,得意道,“你我二人联手,十个筹码不是轻松收入囊中?”
图安有些意外。
一是不知道法布里的自信从何而来,二是法布里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他那么友好——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法布里问。
“我有些不明白,”图安回答,“你是要我结盟的意思吗?为什么?”
法布里一头雾水,嚷道:“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图安解释:”可你对别人的态度好像不是太友好……”
“废话,你和别人能一样吗?”
法布里瞪他一眼,他看看四周,没有人在,然后踮起脚,凑到图安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方圆几十里,就我们两个身娇体弱的雄性,我们不互帮互助,还不被那些雌虫给吃个干干净净啊?”
“对了,”法布里兴致勃勃道,“你怎么知道不能回答主考官问题、否则就会变哑巴的?”
“我猜的。”
图安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直觉吧,我就是觉得,你对他那么凶,他说不定会禁你的言,老师不都这样吗?喜欢命令人。但没想到你说不了话,是那种层面的说不了话。”
“哟,猜挺准。”法布里拍拍他的肩膀,说,“那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你的直觉很准。”
图安看着对他毫无防备之心的法布里,下意识地抬手触碰了一下脖子上的抑制器。
霍尔维斯的抑制器好像时管用时不管用似的。
图安看着眼前的法布里——法布里能认出他的性别,但是他认不出法布里的,可恶,这让他整个人都很被动。
法布里还在那里自顾自道:“所以带着你,嗯,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图安一时拿不准法布里是假意还是假心,只能先答应下来法布里的结伴请求,含混道:“你不嫌弃我废物的话,组队也挺好的。”
他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没用,但是法布里没有半点想要抛弃他的意思,只是叹气道,“哎,我看得出来你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那么怂,把到手的筹码交出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和一个随时可能玷污我的家伙走在一起吧?”
图安其实很想问,你为什么非要跟别人走在一起,你怕同伴对你不轨,那你别要同伴不就行了?这场考试本来就是个人战,不一定非要同伴的呀?最后说不定不仅没能一加一大于二,甚至还会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何必冒这险?
但是很快,他知道为什么了。
法布里十分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提供情绪价值——或者说,哄他。
法布里走几步就累,赖在路边长椅上不肯起来。
图安很善解人意,说:“没关系,能休息就休息吧,走这么远已经很了不起了。”
法布里闻言,立马站起来,傲娇道:“我能走更远。”
图安期待脸:“真的吗,感觉你一定走超远的!”
法布里暴走二十分钟不带停。
在路边,图安拾取一枚「啤酒瓶盖儿」。
法布里看到花花草草就想要过去自拍,并且舍不得拨开花草寻找筹码。
图安积极道:“我帮你拍吧,这花这么好看拍不出来可惜了。”
法布里闻言,一把推开花,严肃追问:“你的意思是花比我好看吗?只有拍不出来花的漂亮才可惜?我不上镜就没关系?”
图安认真脸,做出思考状:“也不是,就是觉得赏花这个动作太死板了,感觉还是要生动点才好看,那种勤劳的、流汗的美丽才比较吸引人。”
法布里立马撸起袖子开始扒花扯草,不时转过头来询问图安:“够不够生动?”
图安一边仔细察看被法布里清理出来的地面,一面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夸奖:“天啊,这个被汗水打湿的、闪闪发光的侧脸简直应该被裱出来存放博物馆、供后世瞻仰啊。”
法布里一听更来劲儿了,除草机一样猛干两亩地。
图安从一株花草的球形根茎上带的泥土里挖出一枚「啤酒瓶盖儿」
两个人经过一个闲置的泳池,日光落在碧蓝色的池水中,波光粼粼。
图安感慨:“好美,如果这时候有个美少年跳进这个池子里潜泳,我肯定会以为我看见了人鱼嬉戏。”
法布里不屑:“人鱼族天天泡水里一身哈密瓜味儿,擅长的泳姿也和小黄鱼儿逃跑似的,也不知道美在哪里,你品味真差。”
说着一个猛子扎入泳池中,开始了百米蝶泳展示。
图安蹲在岸边,一边为法布里加油鼓劲,一边指挥着他查看出水口,然后从出水口的滤网里找到了一枚「啤酒瓶盖儿」。
才一下午,两个人已经找到了三枚,按照这个速度,感觉三天时间还挺够用的。
“你快想想入学那天我们要簪什么颜色的胸花吧。”
法布里很乐观,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光荣入学的画面。
图安却觉得这个进度不够快。
徽章在一开始是很多的,但是越到后面数量越少,同时也会有更多的人在寻找无果之后、转而把目标放到那些找到「搜寻筹码」的考生身上。
这时候,一边要专注寻找「搜寻筹码」,一边又要提防别的考生掠夺自己的筹码,情况就打不相同了。
图安很严肃地询问法布里:“你的战斗力怎么样?”
法布里抬手撩了一下自己的蓬松的蜜糖色卷毛,无端让图安幻视一只肥嘟嘟的熊蜂在搓脸。
而众所周知,熊蜂,没什么战斗力。
果然,法布里昂首,高熬道:“我的魅力无人能敌。”
图安扶额:“我说的是战斗力,打架,你懂吗?就是我打个比方。有人抢你东西的时候,你有几成把握可以保住你的东西。”
法布里摆摆手:“抢劫一点都不优雅,被抢劫也是,如果有人要抢,就让他拿去吧。”
图安:“……你不想顺利通过考试,然后在开学典礼上惊艳全校师生吗?”
法布里看看图安,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怎么办?我在家连我妈养的博美都打不过。”
图安有些意外,语气微妙:“阿姨还养博美啊。”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他熟悉的小狗。
太好了,他之前都不敢细想虫族世界的常规宠物是什么,生怕看到宠物店里一溜儿的巨型双马尾。
还好还好,小狗还在,世界就还没有完全崩坏。
法布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整个人也有点忧虑了,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
图安安慰他:“哎呀,别担心,我们先苟一会儿,躲在角落里,慢慢找筹码,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就被人抢的。”
法布里:“……其实我刚刚就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图安正在往书包里藏筹码,随口道:“什么?”
法布里幽幽道:“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图安手上动作静止了。
他放缓了拉书包拉链的动作,缓缓靠近法布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
法布里很委屈,但是也压低音量,回道:“有人跟踪又不稀奇,我以为又是变态,因为这种事我常遇见,我都习惯了,但是我怕我的迷人程度吓到你了就没敢告诉你。”
“我现在才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吗!”
法布里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却被图安拉了一下袖子。
他了然,两个人于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前进。
图安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停车场的边缘,一边是稀疏的几辆悬浮列车,一边是被围起来的待开发荒地。
停车场内,车辆是天然的遮蔽物,而荒地里野草萋萋,也扰乱视线。
两边都静悄悄的,却都藏着可能的危险。
如果那个人一路跟着他们,那么他一定也看到他们收获了三枚筹码。
迟迟不现身,可能是因为忌惮他们有两个人——
“你确定你只看到一个人是吧?”
图安低声向法布里确认。
法布里点头。
但是周围实在是又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神经紧绷的状态下,两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在又一次自己吓自己之后,法布里不高兴了,嚷道:“你又来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图安呵呵一笑,瞥他一眼,道:“哦,现在你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法布里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委屈得不得了:“可是我最后告诉你了呀,我不告诉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还好意思怪我?”
“你还有理了是吗?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们至于这么被动、至于这么担惊受怕吗?”
法布里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道:“你、你气死我了!我不跟你一起走了!”
“哈、哈!我早就想这么说了,一路上伺候你这个小少爷,我也很心累好吗,谢谢你让我提前脱离苦海!”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最后不欢而散。
图安分到一枚筹码——“得得,你拿去算了,我懒得和你这种人争。”
他摆摆手,干脆利落地挎上书包,转身走了。
法布里也哼一声,拿着两枚筹码转身离去。
两个人分道扬镳,一个朝着停车场走,一个朝着荒地走。
往荒地走的法布里有些费劲地拨开面前一人多高的杂草,嘴里骂骂咧咧道:“死废物,竟然敢凶我,最好是离开我之后一枚筹码也找不到、甚至连仅有的一枚筹码都被人拿走!哈哈哈!”
就在法布里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大肆嘲讽图安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这样不太好。”
法布里身体一僵,头也不敢回,立马撒丫子跑路,但是荒地里杂草丛生,还没抛出两步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法布里直愣愣地摔在草丛里,身后传来衣物移动的时候擦过荒草的簌簌声。
他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跑,但是越着急越跑不快。
就在他被一只手抓住胳膊的瞬间,法布里整个人崩溃了。
第57章 帝国军校·覆面 你会后悔的
“该死的,图安你动作倒是快点啊!”
那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一个书包狠狠撂倒——
图安捡了块石头放在书包里,然后竭尽全力挥舞书包带子,想象自己手上抡的是一个流星锤。
咚的一声闷响。
那人倒下了。
发法布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地拍打着身上的渣滓,埋怨道:“你动作怎么这么慢?”
“慢吗?”
图安拍拍自己的小书包,觉得自己动作已经算快的了。
“你再慢一些,他就把我掐死了!”
法布里语气夸张道。
说着,蹲下来,伸手推了推那到底的人,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筹码……”
他还在上下其手呢,突然,那人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法布里的手腕,闷声闷气道:“我可没打算掐死你。”
法布里什么都听不进去,啊的一身尖叫,张嘴就开始呼叫图安。
“图安图安诈尸啦!”
图安也吓了一跳,但是嘴上还是安慰法布里:“这不叫诈尸,只是我刚刚不够用力,没能把他彻底砸昏过去。”
那人翻身做起来,攥住法布里的手却不松开。
他摸了摸后脑勺被图安砸的地方,不大高兴道:“你已经够用力了,只是我天生骨头硬,比一般人耐揍一些。”
他并没有对法布里做些什么,只是攥住他的手腕,不让法布里逃脱。
这人看上去似乎,没有恶意?
图安盯着对方的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瘦高个,寸头,但是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
“啊,”图安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被我塞了筹码的人!”
法布里一听,急了,拼命甩着手腕,想要挣脱束缚,嘴里振振有词:“是他啊,是他陷害你的,你要找人算账就找他一个,我和他不熟的。”
法布里还真是灵活变通。
那人却看看图安,然后摇头,声音像是闷在一面鼓里似的闷又沉,说:“不算陷害。”
“就是,”图安大着胆子靠近了些,为自己辩解道,“当时他完全可以不要啊,还给我或者扔掉都行,但他一把抓紧了就跑开了,这很显然是自愿收下的筹码啊,怎么能说是我陷害。”
“我叫乔利亚,”那人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又说,“虽然你很明显不是出于好心才给我筹码的,但确实,我自己收下了这枚筹码。”
图安咳嗽了一下。
乔利亚放开法布里。
法布里一边扭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质问他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俩。
“因为附近已经没有筹码了。”
乔利亚此话一吃,法布里和图安都警觉出来,以为法布里是打的掠夺筹码的注意,打湿乔利亚下一??句却让他们有些吃惊——
“大部分的筹码都被一伙人垄断了,他们现在分两批次守在自助银行和自动售货机前面,只有购买了他们手里的筹码,才能购买退出的呼叫券或者是把筹码存入银行,”乔利亚严肃道,“这些人垄断了这场考试。”
乔利亚说的那帮人有七个,他们动作很快,自己就找到了大量的搜寻筹码,同时,他们分出人手守在自动售货机附近,每当有人想要退出时,他们就会去抢走别人的筹码。
毕竟在游戏一开始,大家都能找到部分筹码,但是想要找到五枚筹码是有些苦难你的,所以这些人先蹲守在自动售货机附近,等过了一段时间,估摸着说不定有人已经找到五枚筹码之后,他们又抢占先机,在自助银行蹲点。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这几个人不仅已经攒够了自己顺利通过考试所需要的筹码,还多出了很多从别处掠夺来的筹码,现在正在坐地起价,出卖这些筹码。
因为掠夺筹码有数量限制,所以他们只拍卖四个名额。
图安有些怀疑:“他们就那么凑巧拥有至少三十五枚搜寻筹码,和二十枚以上的掠夺筹码?”
后者是有可能的,但是前者却让人存疑。
因为筹码之间的转换是单向的,搜寻筹码可以通过交易、转让和掠夺变作掠夺筹码,但是掠夺筹码继续进行交易、转入和掠夺之后也只是掠夺筹码,属性不变。
而只有二十枚掠夺筹码可以被存入银行,这意味着多出来的掠夺筹码都是无效筹码。
乔利亚说这些垄断者只在一开始进行了搜查,后面又接连蹲守自动售货机和自助银行以掠夺筹码,那么按理来说,他们手上的应该大部分都是掠夺筹码才对?
他们真的有足够数量的搜寻筹码可以通关吗?因此可以毫无顾忌地拿出多余的掠夺筹码来售卖?
面对团的质疑,乔利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三人,分别看守自助银行和自动售货机。”
那么多出来的那一个人,自然就是去寻找「搜寻筹码」了。
看来这些人手上的「搜寻筹码」根本就不够,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贩卖「掠夺筹码」,是为了获取更多利益吗?
如果想要利益最大化,那么他们必须确保自己拥有至少三十五枚「搜寻筹码」,多出来的筹码,不管是找到的,还是抢来的,只要经过交易,都算做「掠夺筹码」,他们最多也只能卖二十枚。
而主考官说,整个考场区域内,所有筹码加在一起,最多不超过一百枚——
这些人竟然妄想搜刮超过一半数量的筹码,而他们实际上只有七个人,不到所有考生数量的五分之一。
“他们要不是很有实力,就是很有心机。”
法布里道。
乔利亚认可了他的说法,道:“是的,他们贩卖筹码,但是不允许购买筹码的人进入银行直接存钱,必须要在他们通关之后才可以进入银行,这就让人怀疑自己购买到的筹码是否是有效筹码,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购买。”
他看看法布里,又看看图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想让人通过考试。”
他话音刚落,图安脑子里突然闪过主考官的那张覆着面罩的脸。
主考官似乎也是这样的。
主考官故意把规则说得含糊,又对考生态度轻蔑,很明显,他是不太喜欢这场特招考试的,他并不在意有多少人能通过考试,甚至不如直白点,主考官表现得就像是希望他们最好都不要通过考试似的。
乔利亚看他表情有变,问:“想到什么了?”
图安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这场考试,似乎就是很不情愿让人考似的。”
首先这个考点设置在偏僻区域,要走偏门才能看到登记处,其次登记手续繁琐,明明一开始申请考试的时候就填写过推荐人信息,后面有要求推荐人到场之后进行二次信息登记,要不是遇到一个可疑的“亲戚”,图安甚至根本就参加不了这场考试。
紧接着就是那道带电的考场警戒线,就像是困住野兽似的把考生圈了起来,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误触会导致的危险。
最后是主考官的态度,他不做自我介绍,也不细讲考试规则,甚至有意隐瞒重要信息,对考生的态度也很恶劣。
现在又是行为古怪的考生小团体。
就好像有人千方百计,不想让这场特招考试招到人似的。
法布里突然地嗤笑了一声,抱着手臂,高傲道:“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转过头看着他。
法布里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时刻,还拿了一会儿乔,才慢悠悠道:“帝国军校培养军人,军人以军功作为晋升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上爬后得到爵位官职,这些人是新贵族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我们这些天生尊贵的人呢,反而是先天就拥有爵位官职,然后再通过关系被运作进这座军校,军功于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因此呢,我们对这个学校里的人来说,是大多数里的小部分,是一家人里的外人,他们当然对我们没有好脸色。”
图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的脑子竟然是会转的。”
法布里闻言,圆眼一瞪,刚要发飙,就听到乔利亚喃喃自语道:“贵族?谁是贵族?”
法布里一愣,指了指自己,然后又看向图安——
“你不是贵族?”
图安:“我认识贵族。”
法布里呆呆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乔利亚。
乔利亚老实道:“我家里就是开小商铺的。”
法布里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那你是怎么得到特招考试资格的?”
图安也上下打量乔利亚——霍尔维斯说,特招考试对雄虫会降低门槛,也许乔利亚也是雄虫?
但是法布里这个喜欢抱团的性格,如果对方是雄虫,他早就把人归为自己人一类了。
乔利亚也有些不确定,回答:“也许是因为我是军人后代?”
并非所有军人都能幸运地晋升为贵族,也有很多普通的士兵或者军官,在脱下军装之后,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法布里若有所思:“那也许是这次特招考试的参加人数不足够了,拿你凑数的。”
乔利亚挠了挠头,说:“我本来不准备上大学,想要直接继承我家铺子的,但是我家里人说有个特招考试,让我来试试,我就来了。”
“不对不对,”法布里突然跳起来,嚷道,“我们是问你为什么跟着我,怎么就牵扯出一串学校不想收我们的阴谋论啊?”
乔利亚也意识到话题有些跑偏了,忙解释道:“我觉得他们有问题,就想找人商量商量,就找到了你们。”
“除开那七个人的小团伙,这地方也还剩下四十个左右的考生呢,你怎么就偏偏跟着我们?”
“大部分人都是单打独斗,或者结伴不久之后就为了利益分配而大打出手、分道扬镳,你们是我找上的第三组结伴的人,也是唯一一组没有吵架而分开的。”
图安提醒道:“我们吵了。”
虽然是为了放松乔利亚的警惕进行的假吵,但是双方都拿出了百分百的真挚来表演。
“吵架的理由不充分,只是一时拌嘴,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好的。”
乔利亚不知为何很笃定。
法布里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有读心术?”
乔利亚坦诚道:“感觉,就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吗,有时候,感觉真是一种很玄妙又灵验的指针,我总是愿意相信它。”
图安下意识地赞同乔利亚的这一观点。
法布里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看向乔利亚,道:“所以你跑过来拉我,是想劝我们赶快和好,然后你好加入我们?”
“是的,”乔利亚点头,“你们是成功结盟了的人,只有结盟了的人才知道合作的重要性,也才更有勇气和智慧信任旁人。”
乔利亚说起话来有些莫名的煽情,像是在诗朗诵,偏偏他又表情真挚,语气恳切,不似作假。
法布里盯着他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猫腻。
他扭过来来,问图安:“诶,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图安点头:“结盟呗,人多力量大。”
乔利亚笑着说:“是啊,三个屎壳郎,抵得过一个大天牛呢。”
图安又学到了新的知识,一句歇后语,但是莫名有味儿。
三个人一起去看了自助银行和自动售货机,果然都有人把守,且有不少人围观。
这些围观的人里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懒得找筹码打算破财的的、还有想要让别人先试水自己再购物的。
也有一部分人仍然在勤勤恳恳地寻找「搜寻筹码」,还有人零散地掠夺着他人找到的筹码,但是诚如乔利亚所说,结伴的人不多,偶尔有那么一两对,但是数量也不过两三人,很难想象那七人小团体是如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结成同盟并且有序分工的。
三个人更是觉得这个小团伙古怪。
这场特招考试也显得别有猫腻。
几个人又陆陆续续找到三枚筹码——乔利亚自己找到两枚,加上之前图安给他的一枚,再加上图安和法布里最开始找到的三枚,加起来,他们一共有九枚筹码。
这样算下来,他们忙活半天,找到的筹码只够一个人顺利通过考试。
“一人三枚,但是足够我们都去买那个什么退出券。”
法布里道。
“我不能退出,”图安抱着胳膊,严肃道,“我年纪大了,再晚就考不上了。”
乔利亚也说:“我也不能退出,我们家铺子盘给我表哥了,现在回去,我不仅没事做,还影响和我表哥之间的关系。”
法布里嘴一撇:“我也不退,我就要考这个学校!”
另两个人等待了一会儿,却没听道下文落下。
“原因呢?”
法布里莫名脸红,嘴硬道:“什么原因!没有原因!”
图安笑笑,也不为难他,只是说:“我觉得光靠找筹码,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够的。”
乔利亚露出不情愿的表情:“那靠抢?我觉得不好。”
图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找,也不抢,我们去讨好不好?”
乔利亚和法布里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主考官?”
图安点头。
乔利亚算了一下:“主考官说他手里最多不超过五枚,就算我们全要到了,十四枚,也不够。”
法布里则对主考官没有什么好印象:“我们去要,难道他就给?那个怪人肯定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的!”
图安语气无辜:“我又没说直接找他要。”
法布里狐疑地看着他,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乔利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倒是可以一试。”
图安把两人招过去,三颗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之后,各自散去。
临走之前,图安问乔利亚:“大家都看到我把主考官给的筹码给你了,也有人去追你了,你是怎么保住这枚筹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