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戏台春深。(第2页)
“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孙尚香朗声笑道,声音里带着点恶作剧的促狭,却也奇异地安抚了李治的紧绷。她挽着他,竟真的在排演场边缘慢慢踱起步来,时而指着道具评点几句,时而低声说笑。李治起初身体僵硬如铁,渐渐地,在孙尚香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里,那根绷紧的弦竟也一丝丝松缓下来。他偶尔侧头看她,眼神里那份羞赧,竟慢慢沉淀出一种专注的温柔,仿佛真的在注视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那两人之间悄然流转的微妙氛围,吕雉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她重新将视线投向依旧僵持的韩信与貂蝉,果断下令:“你们二人,即刻去风月楼。一盏茶,一盘点心,随意逛逛,日落前回来。”
风月楼临水而立,雕花窗棂外是粼粼波光。貂蝉姑娘执起青瓷茶壶,手腕轻转,一道清亮的碧色水流注入韩信面前的杯中:“将军,请用茶。”她声音温软,眼睫低垂,却悄然观察着对面人的反应。
韩信端坐如钟,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仿佛随时准备拔剑而起。他盯着那杯碧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半晌未动。茶烟袅袅,隔在两人之间,沉默几乎凝滞。
“将军,”貂蝉轻轻放下茶壶,指尖无意识划过桌面,“方才排演时,吕姐姐所言……将军可是觉得为难?”她抬眼,目光清澈,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韩信猛地抬眼,撞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又飞快避开,古铜色的脸上窘迫更深:“末将……只会带兵打仗,这……儿女情长……”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仿佛在承认某种重大的失败,额角又渗出汗意。
貂蝉看着他紧抿的唇线,那是在战场上惯于发号施令的坚毅弧度,此刻却因局促而显得格外笨拙。她忽然想起戏文中吕布为貂蝉画眉的旖旎,再看眼前这尊石佛般的将军,一丝无奈的笑意爬上嘴角。她站起身,裙裾如水纹漾开:“茶也喝了,不如……出去走走?听说西市新来了些胡商,有奇巧玩意儿。”
西市喧嚣,人流如织。胡商摊位上色彩斑斓的琉璃盏、叮当作响的银铃、异域香料浓烈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貂蝉在一处卖珠花的摊前驻足,拿起一支嵌着莹润珍珠的银簪,对着阳光细看,珠光映亮了她含笑的侧脸。韩信默不作声地立在她身后半步,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沉默的墙,隔绝了部分拥挤的人潮。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珠翠上,而是凝在她微微仰起的、线条柔美的颈项上,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专注。
“将军看这支如何?”她忽然回眸,簪子在她指间熠熠生辉,笑靥明媚。
韩信猝不及防,目光慌乱地从她颈间移开,落在簪子上,只觉那珍珠的光刺得他眼花,闷声道:“尚可。”
貂蝉抿唇一笑,也不计较,放下簪子又往前走去。路过一个泥人摊,那些憨态可掬的娃娃引得她俯身细看。她拿起一个骑着小马的将军泥人,那将军昂首挺胸,好不威武。她笑着回头,想指给韩信看,却见他正盯着旁边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泥塑出神,那泥塑妇人眉目低垂,温柔慈爱。韩信的眼神有些空茫,仿佛透过那粗糙的泥胎,看到了遥远烽烟之外,故里老屋门楣下某个同样温柔的身影。
貂蝉心头蓦地一动,放下手中的将军泥人,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妇人泥塑,声音放得很轻:“将军……可是想起了家中高堂?”
韩信猛地回神,眼底那瞬间的柔软如同被惊飞的鸟雀,迅速敛去,重新覆上惯常的冷硬。他别开脸,只从喉间含糊地“嗯”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背影竟显出几分仓促。
暮色四合,他们踏上归程,路过一段寂静无人的城墙根。夕阳巨大的熔金轮盘正沉向远山,将城墙、荒草和他们的身影都拖得老长。四周只剩下晚风拂过枯草的沙沙声,和远处城楼隐约传来的、不知谁家女子哼唱的古老歌谣,调子悠长寂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渺茫的歌声断续传来,似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