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可以叫我“欺诈者”,可我并没有骗你(第3页)

调查和经验表明,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存在于被动的惯性当中,平日里只想着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不会终日准备着投身于某项伟大事业。一名月溪镇的铁匠更宁愿每天工作七个小时,然后晚上陪伴家人或者抓几只小鱼人、沙行蟹来玩斗蛐蛐。到了周末,他们也更宁愿去看一场精彩的马戏,而不是几百人聚在一起,花十个小时的时间,开一场漫长的会议来参正议正,讨论决定整个社区接下来应该往何处去。

因此,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回归常态以后怎么办。迪菲亚兄弟会的使命在于,我们要确保我们所构建的常态秩序远比其他任何现有秩序更好。我们目前在南方所执行的经济模式,是一种工人合作社所有制。这即是说,一间铸造厂或者农场内的所有劳动者‘拥有’他们的工厂或农场,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商人、农场主和工厂主——”

“听上去还不错。”吉安娜嘀咕道。

“——我现在希望你来挑出这种制度的毛病。如果你能提出改进意见的话更好。”

吉安娜又愣住了。她原本以为教授是来“炫耀”西部荒野和艾尔文森林的优越性的,不曾想对方居然要她来指出问题。“啊.......嗯.......我没看出来这有什么问题。”

“它的问题集中体现在分配利润的时候。”教授说,“如果普里西拉·艾什凡夫人的铸造厂经营良好,出现了盈利——这里我们暂且不管它的盈利是通过勾结海盗、压榨穷人,还是通过贪墨普罗德摩尔海军部的采购经费实现的——艾什凡夫人当然会设法增加工具、设备和原材料,并雇佣更多的劳动力,雅各宾派把这种行为称作‘扩大再生产’。但是一家工人合作社所有制的企业却不会这么做,因为——”

“因为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分红,这就损害了当前员工的利益。”

“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普罗德摩尔,当前的员工绝对不会同意再雇佣更多的人,而只会倾向于维持现状,因为群众会担心其他群众分走他们的利益。另一方面,即便某个工人合作社的效益极端低下,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被优化或者开除,因为工厂是无法‘开除’老板的。

但人总是会老去的,当某个工人退休的时候,他所留下的空位将由谁来填补?既然不同意雇佣‘外人’,我可以非常明确地说,合作社内部的所有工人将会不约而同地赞成一个潜规则,那便是允许退休者的子女来接替他的位置。如此下去,整个社会都将演变成世袭的王国,那么这和今日之洛丹伦又有什么区别?

不,甚至更糟。每个合作社的人员将相对固定,还能世袭罔替,完全丧失人员的流动性,这就注定它们会结成一个又一个‘坞堡’或‘独立王国’,形成内部认同的小团体,而这绝不是迪菲亚想要的未来。”

“或许他们可以尝试着雇佣新员工,”吉安娜试探性地说,“但却不给予新员工分红的资格?”

“首先你得明白,普罗德摩尔,所有企业的资质天生就不平等。暮色森林农场的产出天然就比不过西部荒野或者艾尔文森林,伐木场的经济效益也不可能比得过酿酒厂。如果按照你的思路,那么将会有许多暮色森林的农夫离开自家的农场,然后到西部荒野、艾尔文森林去当一个雇农。而那些天然就占据优势的农场和产业,它们的原本拥有者将成为新的工匠贵族和农夫贵族。人人生而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我需要强调,这同样不是迪菲亚份子想要的未来。”

“那么你们还能怎么办?”吉安娜皱起眉头,突然回过神来。“而且你和我谈论这些干什么,教授?这是你们迪菲亚兄弟会内部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目前采用的做法是给予合作社一定的分红权、基础工资与生产决策权,同时将其余利润和人事决策权上移,不过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建立起一个覆盖整个东部大陆的钟泱计划网络。换言之,我们打算将联盟在经济上整合成一个巨大而完备的企业集团。

但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依托海量的数学与魔法人才储备。比如,我们需要充分挖掘和利用艾泽拉斯魔网的潜能;比如,我们需要做出科学而详尽的规划;还比如,我们需要将制造和利用奥术傀儡的技术推向极致.......

这就是我告诉你这些的原因。总之,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事业。”

吉安娜突然笑了起来。

“教授,你一直都是一个骗子。你欺骗了安东尼达斯,让他以为你只是一个来自荆棘谷的冒险者;你欺骗了瓦里安,他至今都认为你是一位先知,救了他儿子性命的恩人;你还欺骗了阿尔萨斯.......我之前还在好奇,我只是一个被他们视作为叛徒的王女,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了,你为什么还要帮我。谢谢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教授,你居然妄图要获得我的效忠——”

“不,我从来都没指望让你效忠于我。实际上,我希望你能效忠于联盟的劳动者。”教授说,“效忠不是禁锢。效忠于人民,你将会得到人民的信任,这是最为宝贵的回报。”

吉安娜看着教授,感受着自己升腾的怒火。他再也别想叫我相信他的鬼话了,她想着。我不需要这种空头支票。

“那么你们能救活我的父亲吗,教授?”于是她认真地说,企图用这种极端苛刻的要求来劝退对方。“他死了,只要你们能救活他,我就答应你。”

教授显然被这突兀的要求震惊了。但仅过了两秒钟,他马上就想到了克尔苏加德和他的光铸亡灵实验,于是回答道:“当然可以。但可能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这项技术才能经过验证并趋于成熟。”

“你是说,你同意将我的父亲复生?”吉安娜狐疑地问,但接着她便回想起了教授在银松森林大屠杀前对乌瑟尔和那些圣骑士们所说的话。

不,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教授的眼睛里绝对容不下任何亡灵,他充满了偏见,绝不会同意复活她的父亲的。两行眼泪顺着吉安娜的脸颊流淌下来。

“骗子。”她喃喃地说,“欺诈者。”

“作为一名政治活动家,我确实对阿尔萨斯、瓦里安、乌瑟尔,都说了不少的谎话,”教授似乎能感觉到两人正在渐行渐远,“但我之前就强调过,今天我是作为一名教师在和你交谈。作为教师,我必定要保证我向学生传授的知识是正确的,无论这些知识是有关数学、奥术的,还是有关政治的。

记住,你尽可以称我为‘欺诈者’,可我并没有骗你。至少在今天,对你,没有。”

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普罗德摩尔,教授在心里说。而且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助你的尝试。

吉安娜低着头不置可否,教授完全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容我多思考几天,”她低声说,然后慢步走向空中议事厅门口的传送法阵,并最终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