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天龙(3)(第3页)
“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女人忽然贴在她耳边轻笑,热气吹得她耳廓发麻,“我家老胡的脸色可真难看啊。”
李采薇猛地转头,果然看见胡春江站在香槟塔旁,手里的酒杯捏得发白。他身后的阴影里,小芸正被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搂着腰,脸上的红晕比桌上的草莓酱还艳。那男人的侧脸在旋转灯影里忽明忽暗,肩章上的番号依稀是“第四军卫戍营”——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裴敏的部队。
“想什么呢?”女人的指甲掐了掐她的腰,“是不是觉得我这铁裤衩硌得慌?”李采薇记得那是武廿无组织的战俘交际舞会,一个穿着贞操带的女人,对她这个假武廿无献殷勤。
梦中的李采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推开她。铁锈味陡然变浓,女人的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银光,果然是那破玩意。这场景太荒诞,荒诞得像柳青用马克笔在她脸上写满数据时的触感,笔尖划过皮肤的痒,混着变装时骨骼错位的疼,在记忆里拧成了团。
她跌跌撞撞地往后台跑,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响像擂鼓。走廊尽头的镜子里,她看见四个自己并排站着:安娜的混血轮廓,柳青的锋利眉骨,武廿无的希腊鼻,还有她自己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四个影子同时开口,声音却只有一个——
“胡春江在蛋糕里下了药。”
李采薇惊醒时,冷汗已经湿透了第二件睡裙。
窗外的炮垒传来换岗的脚步声,规律得像座钟。她摸出枕头下的药方,周老写的“天龙宁心汤”在月光下泛着青,“天龙”二字的笔锋陡然勾起,像极了舞会那晚,柳青变出来的水人融化时的弧度。
隔壁床的小芸翻了个身,呓语里带着哭腔:“别杀我……我不是孔雀军……”
李采薇把药方按在小腹上,那里的绞痛还在隐隐作祟。她忽然想起裴敏今早出门时的样子,军靴上的盐霜沾着点干枯的海棠花瓣——那是周老药箱上刻着的花纹,庐州特有的品种。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消失过。
就像她腕间那只玉镯,裂纹里藏着的血丝,总在阴雨天发烫;就像小芸梦里的枪声,永远停在牛头寨最后那声炮响;就像武廿无在舞会上说的三句话,字缝里藏着的“赏”字,最终落进了裴敏的军报里。
“夫人,您醒着?”小芸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又梦见李玉玲司令了……她说我们不该投降的。你说咱们要是没丢牛头寨,李司令....”
李采薇也被噩梦惊醒,自然没有急着回答。她望着窗棂上的铁栏,月光透过缝隙在药方上画了道竖线,恰好把“天龙”二字劈成两半。一半像牛头寨的断炮,一半像津门防波堤的钢筋。
远处的海面上,早起的渔船开始撒网,马达声在晨雾里飘得很远。李采薇忽然想起周老说的“故土水”,庐州的井水该是带着环城河的潮气吧,能把这药方里的郁气,都泡成能咽下去的苦。
最终李采薇收回远眺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方才说道:“她说不投降,就不投降了吗?她还说要把击溃第四军,把武廿无捆了当面首呢。结果还不是投毒不成,反被柳青喂斗狗了吗?就咱们过去那水平,早晚也是个死。”